“你二哥？”佟书记皱了皱眉头，又很快松开，“不需要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吗？还是觉得商量了之后，也会是这个结果？”
“啊？和家里人商量之后我也会这样问呀。”
开始的时候，叶秀汐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之后实话实说，表情有几分迷茫。
要知道，家里人从来都拗不过她。一般只要她下定了觉决心，他们很少反对。
当初她决定退学的时候是这样，决定和村里人出海的时候是这样，决定让叶满舱去基地入伍的时候也是这样。
佟书记叹了一口气，看向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惜，几分怒其不争。
“按理说这话是按理说这话不应该由我对你说，但是我确实非常欣赏你的才华。
现在国家都在鼓励妇女能顶半边天，从你之前的文章和这次的发言稿中可以看得出，你并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同志。
希望你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考虑清楚后果，免得将来后悔。”
佟书记的话说的很委婉，结合他之前说的那句话，叶秀汐一下就反应过来，他刚刚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佟书记，您的意思我明白，谢谢您为我考虑。”
叶秀汐微微垂向眼帘，决定实话实说。
“我家里人对我很好，会支持我的任何不伤害到我自己的决定。
能在您这样的领导手底下工作，我相信对我的成长一定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只是我确实志不在此。
相比于在公社里为我们沙岗大队的人民服务。我更希望能够了解探索更多关于海洋的知识，来帮助更多的人。”
叶秀汐说话的时候，佟书记一直在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确定她表情中没有丝毫勉强，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后，佟书记点了点头。
“既然这是你的志向，那我就不再多劝了。我们公社没能吸引来你这样一名能力出众的干部，是我们的损失啊！”
佟书记确实非常看好叶秀汐，无论是她当初代表海洋大队和县里机械厂谈合作的魄力和前瞻性，还是她对文字的掌控力，都让佟书记起了几分爱财之心
更不要说她在几次事件里面表现出的善良和同理心，原本佟书记还想趁着叶秀汐获得先进个人的机会，让她到公社锻炼几年，等她阅历上来了，就可以接手自己现在这个位置，继续为沙岗公社谋福祉。
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志不在此。
叶秀汐摇了摇头，“不！没能在您这样的领导手底下工作学习，这一定会成为我的遗憾。
以后遇到问题了，我可能还要打扰您，希望到时候您不要嫌我烦。”
“哈哈哈！”佟书记被叶秀汐故作可怜的表情逗笑，“不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了，随时过来找我！”
中午回家之后，叶秀汐就把年后公社准备设置一个岗位的事，和家里人说了一遍。
听完叶秀汐的话，叶爱国看着她问道：“丫头，你是怎么想的？”
“我吗？”叶秀汐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想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大姐和二哥都可以去试一下。
只不过今天交谈的时候，听佟书记的意思，他应该更倾向于招一名高中生过去。”
叶爱国点了点头：“这是你大姐和你二哥自己的事。我在问你的想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佟书记应该是想让你到公社去工作吧。
你今年刚得了县里的先进个人，即使直接上岗，公社里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叶爱国说到这里，看了坐在旁边的姜绣一眼，。不出意外，叶爱国从她的眼睛中也看出了同样担忧。
停顿了一下，叶爱国又转过头看向叶秀汐，继续问道。
“之前基地给你入伍名额你说不想入伍，让给了你大哥。我和你娘想着你一个女孩子不喜欢基地的生活也能理解。
而且走那么远，到底是不方便。你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也能多照看些，也就没有强求。
但是现在有这么个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机会，你又放弃了。
你实话和爹说，你是不是又想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大姐和你二哥。”
叶秀汐没想到，叶爱国竟然看出自己的打算。她确实想把机会让出去，却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自我牺牲。
还不等叶秀汐表态，叶秀潮就急忙摆了摆手。
“小妹，娘已经在县城给我找了个临时工的活。据说只要我好好表现，说不定过两年就能成为正式工。
你可别犯傻，为了我们放弃这么好的工作机会，这可是干部，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叶秀潮是真的为叶秀汐着急。
作为大姐，她当然是希望家里的弟弟妹妹将来都能有一个好的工作，好的未来。
她没有什么能耐帮不上忙，但是叶秀潮觉得，自己至少不能拖后腿，成为他们的拖累。
看到家里几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叶秀汐也知道这次的事，没办法像之前那样糊弄过去了。
她微微低下了头，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抬着头看向叶爱国和姜绣。
“爹，娘，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在为我的将来考虑。但是相比于这些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好的工作，我更愿意和大海打交道，每次出海我都非常快乐且有所收获。
我也不是说要一辈子待在渔村里，但是至少近几年，我没有离开渔村的打算。”
叶爱国认真地打量着叶秀汐脸上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爹和你娘一辈子困在这个小渔村里，见识没有你广，既然你心里对自己将来有想法，那我们就不胡乱对你的决定指手画脚，免得影响到你。”
坐在旁边的姜绣，也对着叶秀汐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安抚的温柔笑容。
“我和你爹没本事，帮不了你太多。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和你爹都会是你的退路，会支持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听到姜绣的话，叶秀汐顿时红了眼眶，扑到了姜绣的怀里，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娘，我知道了，谢谢你。”
之后的几天，叶秀汐一直被姜绣押在家里，背诵着她早就已经背诵的滚瓜烂熟的发言稿。
很快到了县里表彰那天，叶满舱凭借着优越的体力，以及完好的两只胳膊，打败了家里其他想要送叶秀汐到县城去参加表彰的人。
一大早就乐呵呵的骑着自行车跟在叶村长身边，骑在最近这段时间越大熟悉的路上，载着叶秀汐去了县城。
政府礼堂不允许外人进入，叶秀汐冲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摆了摆手。凭着自己的介绍信，在门卫的指引下，进到了大礼堂里面。
“同志，你是来参加先进个人的表彰的吧？
咱县三名获得先进个人，位置都在那里。
门口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同志，看到叶秀汐递过来的介绍信之后，脸上挂着笑容，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叶秀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位置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正说的兴高采烈，另一个看上去兴致缺缺，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并不明显的不耐烦。
在礼堂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大概也只有叶秀汐这样融合鲛珠后五感更加敏锐的人，能看到他烦躁的表情。
她应该没来晚吧？怎么礼堂几乎已经快坐满了？
叶秀汐和这名女同志道谢之后，就急忙小跑着过去找座位。
原本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听到脚步声，同时抬起头来。
“同志，你们好。获得先进个人的同志位置是在这里吗？”
听到叶秀汐的话，年长的那名男性对着她点了点头，“这位小同志快坐。”
年轻的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的抬起了有一些下垂的眼皮，上下打量着叶秀汐两眼，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对方看起来是在表达善意，但是在和他对视的那一刹那。叶秀汐突然觉得头皮发麻，狠狠的打了一个冷战，身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叶秀汐可以保证，自己之前和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见过。
但是在和对方对视的那一刹那，叶秀汐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盯上了。
即使对方脸上挂着笑容，那目光中的算计和恶意，也让叶秀汐感觉对方时刻在评估着她的情况，随时准备抓住她的弱点，给予她致命的一击。
叶秀汐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她看不到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却能够肯定一定不算好看。
因为最开始和她打招呼的那名年长的男性，这个时候看起来有几分诧异和担忧。
“小同事，你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对方有一些关切的话，让叶秀汐冷静下来。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同志，多谢你的关心，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实在是太激动没有休息好，刚才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感谢礼堂里有一些昏暗的灯光，能够帮助自己遮掩住她此时脸上的不自然。
“嗨！谁不是呢？我昨天晚上也激动的半宿没睡着。同时别站着，来在这坐。”
说着就想要让开位置，让叶秀汐往里面坐。
叶秀汐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同志，我还是坐在外面吧。”
她可不想进去和那个阴沉的男人坐在一起。
“对对对，你还是坐在外面比较合适，是我没考虑好。”
年长的男人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年轻男人，顿时反应过来，对着叶秀汐露出了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等叶秀汐坐下之后，他热情的自我介绍道。
“我是青草店公社王家堡大队的王卫东。这是咱县委员会的唐光照。小同志，你是哪里的？”
叶秀汐转头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唐光照两眼，又转过头对着王卫东笑着说道：“我是沙岗公社海洋大队的叶秀熙。”
王卫东憨厚的笑了笑，黝黑的脸上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口在昏暗的灯光下白的几乎反光的牙齿。
“叶同志，我刚刚还和唐同志讨论，是谁代表我们先进个人发言呢，没想到竟然是你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同志。
就像我们扫盲班的老师说的那样，你这叫年轻，年轻，年轻也特别厉害。”
坐在旁边的唐光照翻了一个白眼，撇了王卫东一眼，目光中是明晃晃掩饰不住的嫌弃。
“那叫年轻有为。”
王卫东也不生气，狠狠的点了点头：“对对！是这个词儿。叶同志真是年轻有为。”
叶秀汐抿抿着嘴笑了起来，“您过奖了，都是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做贡献，大家都是一样的。”
有王卫东在中间调解气氛，叶秀汐很快就从刚刚的僵硬中缓了过来，能和王卫东有来有往的聊上几句。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那里表情一直带着几分骄傲的唐光照突然向前倾了清身子，转头看向叶秀汐，出声询说道。
“沙岗大队海洋村的小同志，你们村最近在我们县里各大单位，还挺出名的。
据说你们大队和好几家国营工厂都达成了互助协议。
我们领导那天没事的时候还说，有机会的话组织各个工厂的相关部门学习你们村儿“勤勤勤俭节约。为祖国节省每一份物资的精神呢？”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先入为主的印象，让叶秀汐觉得对方这话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她刚要说话，主席台上就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
县城里面的几名领导，也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就坐。
叶秀汐趁着这个机会，对着唐光照有一些歉意的笑了笑，坐直了身体，一脸严肃的看向主席台。
这次表彰大会开的冗长又中规中矩。
轮到叶秀汐上台讲话的时候，的发言也同样严肃，正经，充满激情。完美符合这个时代的思想，却没有丝毫个人特色。
表彰大会结束之后，叶秀汐刚刚离开礼堂，就看到正站在不远处的唐光照。
看到从礼堂里走出来的叶秀汐，唐光照几步来到了她的跟前。
“叶同志，刚刚的发言非常精彩，果然不愧是能代表我们发言的同志，果然能言善辩。”
他留在这里，似乎只是为了对叶秀汐说这样一句话。
说完之后，甚至不等叶秀汐回答，就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不是，他有病吧？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