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兰舟收回目光缓缓开口:“衙役们贪生怕死,若是知道有帮派盯上我们,只会觉得麻烦。”
姜屿棠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哑声补充道:“若他们知道那些人是朝廷派来的,说不定还会迫不及待地把我们推出邀功,与其指望他们,不如我们自己多加小心。”
听完两人的话,姜讼之不赞同地摇摇头,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俩说的有道理,可我们现在是在明处,对方在暗,坐以待毙始终被动。若是把事情全盘托出,流民们为了自保会留意异常,衙役们也不敢完全不管,这样一来,暗处的人便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我们反而能从劣势转为优势。”
姜怀玉双手抱在胸前,点头道:“我赞同大哥的说法。”
“我觉得还是程兰舟与小妹说的在理。”姜九泽却不认同,毕竟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
双方观点各有侧重,却都没说错。
几人站在原地跟着议论起来,讨论了半晌,最终还是程兰舟拍板。
“眼下确实不是最佳时机,今夜刚出了事,大家都心乱,贸然声张容易引起恐慌,还可能打草惊蛇。先按兵不动,等明天冷静下来再从长计议。”
云氏看着几人争论,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先放放,现在最重要的是大伙先好好休息,不然明天赶路没精神,又要遭罪。”
回到休息的角落,云氏一直守在姜屿棠身边,一边心疼又忍不住责怪。
“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一个人单独行动,尤其是晚上,不管什么事都得喊个人陪着。娘知道你体贴,不想打扰大家休息,可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姜屿棠宛如一只小羔羊般蹭了蹭云氏,默默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娘,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云氏见她认错态度诚恳,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伸手替她把厚毛巾拉到胸前盖好,语气软了下来:“还好今日兰舟碰巧撞见,不然......”
姜屿棠没说话,心里却在揣测:这么晚了,程兰舟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大概率是还在暗中盯着自己?
可不管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终究是救了自己一命。这么想着,她心里对程兰舟的那点不满渐渐消散,反而多了几分感激。
明日一定要找机会,郑重向他道谢才行。
夜色渐深,营地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废弃屋舍的呜咽声。
周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不时夹杂着几道雷鸣般的鼾声,这种心安的感觉让她渐渐放松下来,闭上眼睡去。
隔日天刚亮,营地便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
因为缺水,队伍已经连续三天没煮过粥了,众人又渴又饿,连平日里勉强能咽下去的干粮,此刻也不愿再去吃。
姜家众人围坐在一起,面无表情地啃着干巴巴的饼。
姜屿棠悄悄扫视一圈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便起身走到板车前,假装整理行李,实则从藏在包袱的衣服地下,掏出两瓶矿泉水。
她快速拧开瓶盖,将水倒进随身携带的竹筒里,再用身子挡住,悄悄把装满水的竹筒挨个递给家人。
云氏接过竹筒,指尖触到冰凉的筒壁,眼里满是惊讶。
昨日找到西瓜已是万幸,今日竟又有了水?
众人也满脸疑惑,却没敢当场发问,只是紧紧握着竹筒,像是握着稀世珍宝。
“这水是那个神秘商人托人送来的,我花了高价才从他手里买的,不多,我们得省着点喝。”
姜屿棠压低声音解释,编了个早已想好的借口,这段时日以来,她出口成谎的本事越来越强。
一天打三份工的牛马,连拍马屁的功夫也有不少见长。
家人闻言,越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水源,每人只舍得抿一小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姜屿棠看着不远处程兰舟一家,拿竹筒的手不禁握紧。
她犹豫片刻,拿起一竹筒水,朝着程兰舟三人走去。
程黛儿抬头便看到递到她面前的水,先是一愣,随即快速扫视四周,见没人注意,也顾不上追问水的来历,而是赶紧接过竹筒。
递到林氏面前:“娘,您快喝点水。”
林氏接过竹筒,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便把剩下的水推给她:“娘不渴,你跟兰舟分着喝吧。”
程兰舟却摇了摇头,声音平淡:“我不渴,你们两分着喝就行。”
姜屿棠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互相推让,轻声补充道:“这水不多,要喝就趁现在没人注意赶紧喝,等会儿上路了,到了午时太阳更毒,再渴也得忍着。”
程黛儿和林氏闻言,不再推让,快速喝完了竹筒里的水。
姜屿棠接过空竹筒,看着程兰舟,自然且认真地说:“昨日多谢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程兰舟淡扫了她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无需多言,举手之劳而已。”
话虽冷淡,眼底警惕却没少半分。
队伍出发前,四个衙役将流民们聚在一起,矮衙役站在土坡上,扯着嗓子说起昨夜的事,喊了喊去就那几句话。
姜屿棠双手杵着下巴听得神游,这衙役宛如领导讲话,讲半天说不到重点,只会在那里颐指气使。
“我警告你们,要是再有人在队伍里心怀不轨,直接打断腿,丢到野外喂狗!”
这番话听着凶狠,却没多少威慑力。
姜屿棠站在人群里,悄悄转过头翻了个白眼,心里忍不住吐槽:这狗是外卖员吗?这荒郊野岭的,要是真有狗,指不定谁喂谁呢。
流民们也只是麻木地听着,只希望快点离开这块荒无人烟的废土,找到水源和食物。
可现实是,他们已经三日没喝到干净水了,年轻人还能咬牙坚持,老弱病小却早已扛不住。
烈日渐渐升高,晒得地面发烫。队伍停下短暂休息没一会儿,抽风的衙役便又开始嚷嚷着赶路。
姜屿棠刚战起身,就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声。
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块儿,中间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脸颊深陷,双眼紧闭,无论身边的家人怎么哭喊,都没有丝毫反应。
云氏伸长脖子张望:“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一道身影闪过,姜屿棠已经快步冲了上去。
她蹲下身,先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又将耳朵贴在老人胸口听心跳。
片刻后,她木然地直起身,看向围在身旁、满脸焦急的老人家人,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老人家......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