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藤架下，躺在躺椅上的少年目光从医术上移开，看见妹妹手中拿的东西，大惊失色：“不可！小言儿，这个不能给你！”
小姑娘嘟起嘴，气哼哼地双手环胸：“哥哥小气鬼，一天到晚就会看书，不陪我出去玩就算了，连礼物也舍不得送我。”
谢青霖无奈地看着病情日渐好转，也日渐调皮的妹妹，笑着道：“哥哥陪你出去玩，今天阳光好，哥哥带小言儿去泛舟游湖如何？小言儿不生哥哥气好不好？”
谢言破涕为笑：“哼，姑且原谅哥哥这一次。”
兄妹俩结伴出府，谢言仍然好奇：“哥哥，小葫芦瓷瓶里装着什么呀？颜色好漂亮，哥哥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吗？哥哥不给小言儿，是要送给别的姐姐吗？”
谢青霖被妹妹的脑洞整得哭笑不得，也怕妹妹再乱碰，便提醒道：“这是我新研制的毒药，纸醉金迷，看着漂亮，但毒性很强，若是不小心误食，爹爹和我都救不回来。”
“啊？那么危险！”谢言吓到了，“哥哥，爹爹不是让你别研制这些毒药吗？你又瞒着爹爹弄这些，爹爹说你老大不小了，该娶亲了才对……”
听到娶亲，谢青霖脑袋就开始疼痛起来，赶紧转移话题。
他今日陪妹妹泛舟，也是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打算离开汴京了，在此之前好好陪陪妹妹。
谢青霖抱着谢言的尸身，久久失神，颓丧坐地。
城门上，严阵以待的禁卫军不敢松开手中的弓箭。
城楼下，几十万阴兵齐齐望向城楼台，阴煞之气让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降了十几度。
赵宿微死了，赫连无铎也没了筹码，紫国本就不是他的故土，即便还有些埋伏在紫国的暗探，也没法将他救出去。
“骆将军，阿棋公子，城下这些阴兵，不知打算如何处理？”谢青霖抬起头，巨大的悲拗让他额间的朱砂痣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骆悠看向赵起尘：“你说你要送他们魂归故土？”
骆悠的眼神有几分复杂，虽然杀了赵宿微的是阿错，但是根据赵起尘所说，是七彩蝴蝶暂时控制了情蛊对身体的掌控权，阿错才有机会杀了赵宿微。
赵起尘，也算是凶手之一。
这个人，真的是个疯子。
杀了他吗？
可是这个杀父弑母的疯子对她专一深情，卑微到了尘埃里。
旁人杀不掉赵起尘，她即便能杀，但是以赵起尘的性子，恐怕到死也得拉着她一起下地狱，永不分离。
赵起尘眼睛直勾勾盯着骆悠，表现得无比乖顺，腼腆羞涩的像个千里寻妻害怕被抛弃的小丈夫：“都听悠悠阿妹的。”
骆辙：“……”
几十万阴兵：“……”
上万弓箭手：“……”
“那就张榜寻亲，让汴京百姓前来认尸吧”。
骆悠看向谢青霖，低低道了声：“人我带走了，你……节哀。”
赵起尘像只小狗一样亦步亦趋跟在骆悠身后，望向谢青霖时，危险地眯了眯眼，脖颈上的七彩蝴蝶扇动蝶翼似乎振翅欲飞。
“赵起尘”，骆悠冷冷提醒。
“悠悠阿妹”，少年立即换上一副笑颜，纯真地跟了上去，“悠悠阿妹，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悠悠阿妹，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悠悠阿妹，你没反对，是不是默认愿意让我跟在你身边了？其实我比兔子还好养，悠悠阿妹，改天我去买对兔子耳朵，戴在头上就更像兔子了，到时候你摸摸我好不好……”
骆悠想象着赵起尘戴上兔子耳朵的样子，脸颊有些发烫，冷冷道：“别说废话。”
“怎么能是废话呢？悠悠阿妹，你脸红了……”
“能不能闭嘴？”
“那能不能亲你？”
骆悠：“这是汴京，到处都是人，不是苗疆。”
“那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亲。”
骆悠：“……”
谢青霖看着骆悠和阿棋离去的背影，眸色渐深。
赵宿微以一种奇怪到骆悠措手不及的方式死了，和赵起尘之间的关系仿佛也随着赵宿微的死而如雪山融化般迅速转变。
骆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就默认了赵起尘跟在身边，不过她想，赵起尘肯定不是兔子，兔子没有这么粘人，这么话多的。
两人谁也没谈论赵宿微和骆修白。
骆悠暂时没将怀孕的事情告诉赵起尘。
赵起尘的确像他承诺的那样，很听话，张榜宣告后，不少百姓前来认尸。
这些早该被黄土腐蚀掉肉体的尸体，被赵起尘的蛊虫起死回生般长出了惨白的轮廓，虽然惊世骇俗，闻所未闻，但这些尸体画像被汴京画师临摹之后，家眷纷纷泪目前来寻亲。
几十万阴兵，不断被亲人认领带走。
骆悠知道苗疆蛊术神妙，但是在苗寨待了那么久，似乎能做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只有眼前这个苗疆少年。
“悠悠阿妹，我多做一些好事，你是不是就会多看我几眼”，赵起尘注意到骆悠盯着他发呆的视线，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
骆悠回过神，呆滞的目光活泛起来，看着少年清秀苍白的脸：“这些尸体，你从哪里找到的？”
“我走过你踏过的路，那里，遍地尸骨。”
骆悠久久凝视着赵起尘，少年说得认真，眸中满是心疼。
骆悠很少见到这种目光，梅娘带她逃亡时，看着她时眼神多是怨毒和不甘，是因为她，梅娘才不得不颠沛流离。
骆修白带她回京时，看着她的目光是怜悯，可怜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漂亮无依。
成为镇国公府嫡女，旁人看她的目光多是嫉妒和嘲讽，土鸡变成了凤凰，还不知道是哪里捡回来的野种。
孤夜赴边关，摇身变将郎，叱咤风云时，紫甲军看她的目光是崇拜是敬仰，敌人看她的目光是愤怒是忌惮。
唯独没有人会心疼她。
骆悠眼睫颤了颤，盯着栖息在少年脖颈上的七彩蝴蝶，轻声问：“赵起尘，你会一辈子都陪着我吗？”
少年的回答斩钉截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