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地罩在头顶,临近晌午时分,连穿着的衣服都好似裹挟着热辣辣的轻微痒意,闷得人后背发汗,濡湿黏腻。
宋知韫摇着团扇从檐廊下走过,脚步轻缓,半点也不着急,好似真的只是在欣赏盛开正艳的莲花池。
银翘手里捧着盛满冰块的绿豆汤,眼瞅着白玉瓷碗里的冰块几乎都要化开了,而自家小姐似乎还不着急赏景,不由得轻声问道:“小姐,在外头待久了是要中暑的,我们不若早些回去?您先将这碗绿豆汤喝了吧。”
“不急。”宋知韫走下踏跺,侧过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片刻后,便能听到在花篱墙后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宋知韫走到假山旁的文冠树下,装作乘凉的模样。实际却是竖着耳朵听里头的说话声——
“我、我不想做这样的事情,茗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柔柔的女子声传来,带着哽咽啜泣的声音。
随即传来一道较为清脆的安慰声,“小姐,夫人都去世了,我们到底是寄人篱下。如今不这么做,想来表小姐不知会对家中其他的哥儿、姐儿做出什么事情来。况且老爷最听周姨娘的话,俩姐弟一块儿长大的,不是小姐您能违逆就违逆的。”
“那茗儿你说我现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小姐,奴婢觉得便先听表小姐的话吧。那贺家少爷生的样貌很是不错,您不如还是忘了那位柯秀才吧!”
“可我怎么办?我都答应他了,若此次金榜题名,便等着他来娶我……”随即便是女子呜呜咽咽的声音,好似被困在牢笼里的困兽般,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
宋知韫知晓如果现在不出面,恐怕就要错失良机了。
她绕过贡式门,走到那身形清瘦、面容白皙的少女面前。
周翩然瞧见她,手里捏着帕子拭泪的动作一顿,眼神惊恐,“你、你是谁?”
“周小姐,莫要惊慌。”宋知韫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写着桃李罗塘四字匾额的小院,那外头围着篱笆,里面有几只咯咯叫的正欢快的老母鸡,这一处因着是国公爷想要感受乡村自然生活而特地划分出来的,平日里没有什么人在这儿,故而谈话也是最具有私密性。
周翩然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指尖轻蜷,“你说不惊慌,我不信任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用我方才所言来威胁于我?”
宋知韫却是不着急,接过银翘手里的绿豆汤喝了一口,眼色极淡,“若我说能让周小姐摆脱当前困境,你是否愿意听我一言?当然,如果周小姐你不愿,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反正吃亏的不是我。”
眼瞅着宋知韫已经走了进去,此刻的周翩然也是有些心神不定了起来。
一旁的茗儿拽住她的袖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安,“小姐,到底是国公府的人,我们不可大意了啊。”
那边宋沐冉可是同她交代好了的,只要此事办成,她拿的钱也会是只多不少,到嘴的鸭子可不能就这样飞了!
周翩然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最终开口道:“茗儿,我没有退路可选了,试一试,说不定真的可以成功呢?”
说着,她抬脚朝着小院走了进去……
新郎进了门,既要唱颂诗又要酬谢迎亲队,且不说还要做催妆诗,这边自然是要闹上一阵子,好不容易等到沈邹骏将新娘接到了花轿里,这边贺庭龄都打算离开了,奈何宜芳县主拉着他不让走,说是吃了晌午饭再去新姑爷家里吃酒也不着急。
他无奈只好应下。
可饭菜才入口没多久,这边便想着去如厕。
好不容易打算按原路折返回来,就听到有人说衣裳被酒水打湿准备去换,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突然换了一个方向——
此刻,坐在厅堂里用膳的宜芳县主正和宋沐冉聊得正高兴,她心里瞧不上宋沐冉,但只要瞧见宋知韫被孤立、冷待,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忽然间,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县主,不好了,百禄不见了!”
众人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谁人不知那只名叫百禄的京巴狗可是宜芳县主的心头肉,如今在这偌大国公府里失踪,哪能不找国公府算账?
大夫人眼见着形势不对,连忙笑着起身,“这样,我去带些婆子和小厮过去找找,县主您先在这儿坐着,我们这地儿很好找的。”
宜芳县主显然不大同意,她将手上的黑箸往筷架上一搁,语气冷硬了几分,“我和你一块儿去找,要是我的宝贝百禄有什么闪失……”
“这定然不会的,县主大可放心,府里的下人很是懂规矩的。”大夫人腆着脸赔笑,她是真的半点都不喜欢这个宜芳县主,左右也不过是一只狗罢了,瞧瞧,这急的跟个什么似的。
果然是被平阳王惯坏的,嚣张至极,没点家教。
当然,不满归不满,该好好找还是得好好找。
于是,一群人走到后院来找狗,瞧见了百禄的项圈铃铛,宜芳县主更是确信这百禄是跑到了后院来了,催促的更紧了些。
此刻背靠在桂花树上啃香梨的萧景钰见宜芳县主按照自家夫人给的路线进了这水榭长廊处的小屋,也不拘着怀里抱着的京巴狗了。跳下树来,就将狗放到了地上,任凭狗儿去找自个儿的主人了……
众人很快便瞧见了站在小屋窗柩外的贺庭龄,他面色泛红,眼里似乎还闪烁着几分兴趣盎然的光亮,这是宜芳县主从未见过的模样。
胸口不自主地突突跳动了起来,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庭龄哥哥……?”
这边贺庭龄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转过身,同时小屋里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
宜芳县主径直冲着那小屋的方向跑了过去,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将门直接踹开,只见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正露着雪白后背,头发凌乱的垂首。
而那窗柩是打开的,贺庭龄的位置是恰恰可以看到屋内是什么情况的,也就是说贺庭龄方才是在看……
宜芳县主拼命地控制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掰过那女子的肩膀,眼底一片猩红,“是你,是你勾引庭龄哥哥的!”
那女子猛地摇头,哭的如泣如诉,“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是——”
宋沐冉唇角带着一抹笑意,才要跨进门槛走进来,在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时,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