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哭腔颤抖,令闻者伤心。
“弈墨、弈墨还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呢……”
这番情态,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得见亲人的小女孩。
温明谦果然龙心大悦。
他要的,就是这份畏惧与臣服。
“哎,快起来,快起来。”
他从御案后面绕出来,还亲自走上前去,做出要扶她的样子。
“这次啊,都是下面的人查证不清,办事稀里糊涂的,让我们的墨儿受委屈了。”
可温弈墨就执拗地跪着,死活不肯起来。
她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孺慕与信赖。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弈墨不敢言委屈。”
“弈墨一直都坚信,陛下伯伯您能把什么都查得清清楚楚的,圣心如镜,肯定会还弈墨一个公平的!”
她说完,还恰到好处地抽泣了两下,肩膀微微耸动,那副可怜的模样,足以让铁石心肠都化作绕指柔。
温明谦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看样子啊,这丫头在天牢里待了这几天,总算是变得听话了,以前那一身的傲气都给磨没了。
他心里头舒坦,脸上的笑容也看着更真了些。
“乖孩子,乖孩子,赶紧起来。”
他还亲自伸手虚扶了一下,又命人赐了座。。
这么一场“伯慈侄孙孝”的戏演完了,殿里的气氛好像也变得和谐多了。
温明谦啜了口茶,状似无意地开了口,话锋一转。
“朕听说,你在西凉的时候,跟定远王府的那个世子安谈砚,相处得颇为投契?”
来了。
温弈墨在心里冷笑,可脸上一下子就泛起了两片红晕。
她猛地低下头,仿佛这个名字是什么烫嘴的山芋,让她羞于启齿。
她那一双白白净净的手紧张地揪着衣角,那华美的云锦几乎要被她揉烂。
她的声音极小,几乎让人听清都南。
“安……安世子他……人很正直,又勇敢果断……”
她停了停,似乎在极力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在西凉的时候,他……他好几次不顾性命地保护我……我们……。”
这番话,说得磕磕绊绊,却将一个少女怀春的羞涩,与对救命英雄的无限仰慕,表现得淋漓尽致。
温明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大喜。
成了!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不过说话的语气更温和了。
“哦?看样子我们们墨儿对安世子的印象相当不错嘛。”
他的话里带着点长辈的揶揄。
“那……若朕为你二人赐婚,你可愿意?”
温弈墨像是被惊到,猛地抬起头。
那双含泪的杏眸中,先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巨大光芒,随即化作了狂喜,最后又被羞涩所淹没。
种种情绪在她脸上飞速变换,精彩纷呈。
她赶紧低下头,耳朵根子都红透了,声音很小,不过咬字倒是很清楚,足以让温明谦听得一清二楚。
“弈墨……全凭皇伯伯做主。”
这副完全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不知所措的小女儿情态,彻底打消了温明谦所有的疑虑。
“好!好!好!”
他一边拍手一边大声笑着。
“朕这就拟旨!为你二人赐婚!”
“永亲王府与定远王府联姻,一个忠勇,一个功勋,当真是天作之合,一段佳话啊!”
温弈墨垂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佳话?
怕是断头曲吧。
……
回到阔别已久的永亲王府,卸下一身沉重的朝服与伪装,又安抚了受惊不小的母亲,温弈墨只觉得疲惫从骨子里渗出来。
她挥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将自己沉入了那方白玉砌成的浴池中。
温暖的水,包裹住她的身体。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水面上漂浮着干制的玫瑰花瓣,香气馥郁。
她身子往池壁上一靠,眼睛一闭,什么也不想了,就想好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然而,这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砰——!”
里屋那门啊,被人毫无预兆地从外面一下子给推开了!
温弈墨的眼睛倏然睁开,那瞬间迸发出的警惕与杀气。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等看清是谁的时候,一下子就愣住了。
安谈砚穿着一身侍卫装束,就那么僵直地站在门口。
他明显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四目相对。
朦胧的水汽中,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若隐若现,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一半浸在水中,一半贴在雪白的香肩与锁骨上,宛如一幅活色生香的水墨画。
那冲击力,让这位在战场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少年将军,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我……”
他咽了咽口水,就说出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他就跟被火烧了一下似的,“唰”地一下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说话都结巴了。
“抱、抱歉!我不知你正在……我、我这就出去!”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这笑声有带着几分戏谑,在空荡荡的浴室里,听得特别清楚。
“站住。”
安谈砚的脚步,顿时钉在了原地。
……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温弈墨洗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宽松柔软的月白色寝衣。
她并未绾发,任由那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的水珠,偶尔会滴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更添了几分慵懒。
她缓步走到外间。
安谈砚依旧像一尊石雕,背对着内室的方向站得笔直,只是那微红的耳廓,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温弈墨走到他身边,故意凑得特别近。
那带着湿气和花香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端。
她歪着头,看着他那紧绷着的侧脸,眼睛里透着狡黠,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
“方才在陛下面前,我可是……亲口应下了婚事。”
安谈砚赶忙转过头来看着她。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水汽的清丽容颜,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和霸道。
“只是……求婚这种事儿,难道不应该是我这个大男人来做吗?岂能让皇帝那般……如此儿戏地,当成一道算计人的旨意下了?”
他不是不想娶她呀。
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们之间最重要的誓约,竟是出自那个他们最痛恨的人之手,成了一场明晃晃的阴谋。
他想给她一个真正的,属于他们的开始。
而不是一场通往死亡陷阱的虚假繁华。
温弈墨看着他俊美脸上那份罕见的羞窘与执拗的认真,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仿佛被什么轻轻触碰了一下。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融化在他清澈而焦急的眼眸里。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实在难以自禁。
她忽然踮起脚尖,微微仰起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柔软,温热,带着一丝玫瑰的芬芳。
安谈砚一下子就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能感觉到的就只有那温软的触感,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亲他了?
在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温弈墨已经想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