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薇馆外,紫薇花随风婆娑。
馆内寂静了良久,康熙才缓缓道:“如此一来,高位妃子都不能理事。底下几个嫔——成嫔、定嫔、通嫔、端嫔,身份都差了些,况且也都不年轻了。也就和嫔还年轻些。”
舜英皱眉道:“和嫔膝下还养着皇子皇孙呢。”——还得被你拎出来处理这些吃力难讨好的事儿?她是欠了你不成吗?!
康熙淡淡说:“胤祎已经入读,无须和嫔多费心,至于元寿……朕月前去瞧过,也是个乖巧的孩子,照顾起来也不费事。”
舜英暗叹,康麻子这是打定主意要拎和嫔出来当壮丁啊。
舜英只得道:“和嫔纵然年轻,可位份摆在那儿,只怕不能服众。”——好歹给人家点好处。
“也罢,便晋和嫔为和妃吧。”康熙当然也明白,底下的几个小嫔妃得了他的宠爱,难免骄纵些,确实不大好管。
“以后便叫和妃打理后宫吧。”要紧的是和妃与前朝无牵扯,虽说膝下养了老四家的小四,但也未曾因此牵扯前头。因此,和妃倒是比宜妃、荣妃更合适。
舜英撇嘴,打理后宫?听着是多么了不得的大权呢!但实际上,内务府大权自始至终都在康麻子手上,管理后宫大小事务的敬事房也素来都是请示皇帝做主。所谓的“打理后宫”也只是调解小嫔妃之间的矛盾罢了,实则几乎无权!
说来也是,若真是什么好东西,荣妃、宜妃也会装病躲懒了。
翌日,康麻子走流程请示了太后之后,便正式下旨,称许和嫔温恭益懋、淑慎有加,所以特加封其为和妃。
和妃自是被这冷不丁的恩典给砸晕了,她只在早年生了个小皇女、而且还夭折了,竟也能封妃吗?
晕晕乎乎的和妃谢了恩,便忙不迭奔赴翠薇馆请教。
舜英正扎着西瓜瓤吃得美滋滋,“皇上也不是白封你,如今高位嫔妃老的、病的病,要么就是我这样常年礼佛不见人的。所以把你从嫔位拎上来,这是要差遣你呢。”
和妃一颗火热的心陡然冷却了,她原还以为,皇上是念旧情呢……
和妃比康麻子年轻了小三十岁,迄今也不过三十出头,在一群做祖母的老妃子堆里,确实是极为年轻的了。可惜年轻人总是太容易感动,太容易被糊弄。
和妃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来,“臣妾哪里有这样的威信?”
舜英淡然道:“所以才给你封妃。”
和妃低头沉默了良久,“臣妾……从未理过事,实在不知该如何调解。”如今那几个闹得厉害,都动了手了。
舜英柔声道:“那就你看你想要什么了。”
和妃一怔,“还请贵妃娘娘指教。”
舜英擦了擦嘴角的西瓜汁水,“你若是想要贤妃的好名声,就只管两边和稀泥,再掏些份例出来补贴一二,自然人人交口称赞。”
和妃心道,这不是宜妃娘娘以前的法子么……
“臣妾倒是不心疼那点子份例,就是怕骄纵坏了那些年轻嫔妃。”和妃其实早觉得宜妃的处事有些不妥当了,只是妃子娘娘的事儿,还轮不到她一个后进的嫔嘴碎。
舜英笑了笑:“可不就是宜妃给骄纵坏了么!如今宜妃尥蹶子了,烂摊子如今落在你头上了。”
和妃风姿犹存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什么尥蹶子、什么烂摊子的……贵妃娘娘的话也太糙了。
幸而如今左右只留了心腹,要不然传出去,只怕宜妃要置气、皇上也要生气了。
舜英又道:“你若是不想学宜妃,就只管从重从严,罚跪、罚禁足、罚抄经,先敲打一通再说。”
和妃露出为难之色,若是不得宠的那几个还好,得宠那几个若遭了罚,回头还不得吹枕边风,告她的状啊!
但是,这似乎是唯一的法子了。
“臣妾明白了。”和妃咬牙道,不打紧,皇上正为此烦心呢,就算吹枕边风,皇上也不至于太责怪她。
舜英莞尔一笑,和妃到底年轻,“罢了,回头你去传本宫的口谕,把近期犯事都重罚一遍,伤了人的在太阳底下跪两个时辰,禁足两个月,罚俸半年,另外几个与人争执的也禁足一月、罚俸三个月。”
和妃暗暗咋舌,罚得还真有够重的,但和妃明白,贵妃这是在帮她呢!
“多谢贵妃娘娘恩典!”贵妃这是为了她,才站出来做恶人的。日后底下再闹腾,她小惩大诫便足以震慑了。
舜英莞尔一笑,“举手之劳罢了。我特意多罚了些俸禄,日后她们若是安生,你可以拿些俸禄用度出来,略略贴补。但需记得,一旦闹事,便决计不能和稀泥。要叫她们明白,想要好处就得老老实实。”
“是,贵妃娘娘英明!”和妃灿烂一笑,如此恩威并施,后宫自然祥和。
贵妃佟佳氏的重罚降下,后宫小嫔妃无不如丧考批,一个个却老老实实受了罚,甚至都不敢有怨言。
虽禁足了一大波嫔妃,但是后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年轻的美人。况且也还有几个未曾闹腾的年轻小嫔妃,此番倒是得了利,多得皇帝召幸赏赐,也算是小小吃到甜头了。
待到禁足期满,这些个小嫔妃侍寝的时候竟无一人敢告贵妃状。和妃见她们还算识趣,便拿了自己用度略加贴补,也省得这些断了俸禄的小嫔妃日子拮据、失了体面。
一时间和妃的人缘前所未有地好,底下小嫔妃个个交口称赞。
和妃也是做过几年贵人的,知道贵人的份例少,更遑论庶妃、常在之流了。若是娘家宽裕,有所贴补的还好些。但宫里很多底层嫔妃,因失了宠,娘家自然早就不管她们死活,还有那些汉女出身的,亲眷更是远在天南海北,她们努力争宠,亦不过是想叫自己过得稍微好些,另外也是想趁着年轻得宠多赞些银钱,也省得年老了日子更加难过。
深入了解了这些之后,和妃不禁心生怜悯,于是私底下统计了一下这些日子过得拮据的小嫔妃们。自此之后,便定时定量加以恩赏,如此一来,和妃自己的俸禄用度竟是去了半数之多。
得知此事后,舜英不禁感叹,“这才是真正的贤妃!”哪像宜妃,贤了没几年就尥蹶子了!
舜英便吩咐贺圣朝,“知会内务府,把我的俸禄用度减三成,以后按月送去和妃宫里,叫和妃看着使唤。”
倒不是她不舍得给更多,主要是怕吓着和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