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往二进院的路上全是红梅,最深处还栽了一小片绿梅。
据说是先皇后生前喜欢,觉得绿梅难得,颜色格外特别,所以命花房的奴才们又栽培出来不少。
后来先皇后不在了,官家说睹物思人,便把宫中所有绿梅都移到了别处。
不光是这里的别院,京郊大相国寺也有,再出城往东三里地的皇家围猎别院也有一小部分。
梁善如想起上次姑母所说,看着眼前不远处的绿梅,想着官家做的这些事,只觉得可笑。
“那些绿梅真漂亮。”
柳宓弗说是呀:“大内移出来的,都有专门的花匠住在别院打理这些花,当然漂亮。”
年轻的女孩儿还没成家,哪怕是自幼相识的郎君做未来郎婿也未必就有感情。
她没经历过,想的自然也不多,只觉得官家情深,虽说专宠贵妃几十年,对先皇后留下的这些念想其实还是很放在心上的。
柳宓弗的眼里甚至有羡慕:“我们每年到这边来玩,女孩儿们聚在一处,说起这里的绿梅,就觉得官家真是好,也可惜先皇后……”
到了嘴边的福薄被梁善如给打断了:“怪不得这样好看。”
她全当没听见什么官家什么先皇后,朝着绿梅的方向迈过去几步:“以前在扬州的时候也见过些绿梅,不多,没栽种成片,甚至有些都是换了小花盆养起来的,是没这些开得好开得漂亮,看着就很喜人。
红梅看多了,显得这些绿梅更出众了。”
柳宓弗是没心的人,梁善如一打岔,她就把前面的话都给忘干净了,接过来就调侃道:“人不也是这样吗?
人家讲鹤立鸡群,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要是庸脂俗粉站多了,见着一个清新脱俗的就格外出众呀。”
梁善如听得出来她是什么意思,无奈的摇着头撞她肩膀下。
姐妹两个正玩闹,叫嚷的声音忽然就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不过是一枝花,况且又不是我特意扯下来,本来就耷拉下来要不行了,我随手折的而已,你做什么小题大做!”
梁善如循声望去,那蓝衣少女的手里拿的不是绿梅又是什么?
看样子像是被她刚折下来的一枝,但她们刚刚过来,并没瞧见有人折花,所以她早在这之前就折了下来,大摇大摆的拿在手上……
梁善如戳戳柳宓弗:“那都是谁?”
柳宓弗啧声:“折花的是宫里沈妃娘娘的侄女,安平侯家的女孩儿沈荔圆。”她顿了下,稍指了指沈荔圆对面,“那是英国公府的三娘子赵晴,今年英国公府主宴嘛,出任何事都要他们家负责,更何况是绿梅被折这么要紧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见了个什么人,特意拉了拉梁善如看过去:“那是承阳侯府的郑雅宁,表姐知道她吧?”
看来郑雅宁跟裴靖行的事知道的人其实不算少,哪怕不晓得彼此情谊的,至少瞧着这两个人是青梅竹马长大,比旁人自然亲厚三分。
梁善如这会儿笑不出来,站在原地也没往前凑。
可她不往上凑,人家还要上来拉。
赵晴也看见了她们,三步并作两步,拽着沈荔圆就快步过来。
这会儿也顾不上梁善如脸生不脸生的,只顾着那绿梅,于是直眉瞪眼问柳宓弗:“你刚过来这边吗?方才有没有看见她怎么拿到这绿梅的?是她折下来的吧?”
柳宓弗皱了下眉:“我跟表姐刚过来,绿梅树下已经没人了,我们两个正说话,听见这边的声音才发现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回来。”
她解释了两句,低头看了眼沈荔园手里的花:“不知道她怎么拿到,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的。”
赵晴闻言心中有数,人虽然把沈荔园给松开了,却横眉冷目的:“你贴身的奴婢说的话不做数,那就是没有人能给你做证了。
我知道你不怕,可今年我家主宴,你折了这绿梅,宫里知道了肯定要追究我们,少不得你要跟我们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罪,至于娘娘罚不罚你,怎么罚你,那自然轮不到我管。”
沈荔园简直欲哭无泪:“我就是随手一折,它就断了,怎么能算我摘下来的?
我要诚心骗你,说它掉在地上我捡起来的就好了!
这绿梅是大内移到别院来,又是先皇后生前喜爱之物,难道就你晓得贵重吗?我是个傻子也知道这花不能折,你做什么非要揪住我不放,带我到宫里去分说!”
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看官家和贵妃怎么想而已。
沈荔园此人倒不值什么,要紧的是她身后的沈家。
宫里面贵妃之下便是沈妃为尊,她进宫二十年,不争不抢,反倒先后生下五皇子七皇子和三公主,见谁都和和气气,官家倒很抬举敬重她。
沈家本该有个伯爵封赠,自己推了,家里的孩子们争气,朝堂上立得住。
最要紧的是,沈荔园的亲娘,是官封的山阳县主。
官家在封爵的事上很大方,宗室女出降后再生下女儿的,一律都封了县主,但正经八百有食邑和封地的,山阳县主却是独一份。
为她外祖母长宁大长公主跟惠宗一母同胞,出降后只生了淮安郡主一个女儿,而淮安郡主膝下虽多子,女孩儿又只有山阳县主一个。
这里头杂七杂八的说法有很多,但梁善如始终相信,出身,血统,这对官家而来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赵晴才会说沈荔园她是不怕的。
哪怕宫里沈妃是说不上话的,有山阳县主在,官家和徐贵妃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不过要说对先皇后不敬……
梁善如歪头看了看那花,又看了看那片绿梅,几不可见的笑了下,沉默着不开口。
她倒有个想法,两边不得罪,但这里的人不得罪了,就不晓得要得罪谁了。
好好的绿梅有大内调拨的花匠养护着,明明开的正好,怎么会那么巧就有一枝掉下来?
又那么巧,沈荔园从这里过,瞧见了耷拉下来眼看也活不成的那一枝,顺手一碰,就真给折了下来。
这哪里是一枝花的事呀。
沈荔园这样的出身不敢进宫去分说,人家大概也不是傻子,只是聪明的稍显迟钝。
出事了,想明白了,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今天这场戏,还不知道要怎么唱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