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运河上继续前行,日落时分,前方河岸上出现了一个镇子。
陈明远走进舱房,向婉儿请示道:“小姐,前头到葫芦镇了,天也快黑了,咱们要不要上葫芦镇歇一夜?”
婉儿抬起头,目光从医书上离开,转而看向陈明远:“也行,反正大家在船上也睡不好,索性上镇里找个好一点的客栈住下,让大家睡个好觉。”
“得嘞,我去安排住宿的事。”陈明远点一下头道。
出了舱房,他自去找船家商议停船住宿的事。
众人一听要上岸休息,纷纷开始收拾东西。
“阿苦姐,今晚大家不用再听着武大叔的呼噜声睡觉咯。”寺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阿苦开玩笑。
“就是,你武大叔的呼噜声简直就和打雷一样。”阿苦笑着回应寺儿。
武断朝寺儿瞪了一眼:“不打呼噜那还叫男人?”
“小姐,今晚我能不和武大叔睡一间房吗?”寺儿笑着问婉儿。
“这我可管不了,你得问你武大叔,他可是你师父。”婉儿抿嘴一笑。
“哎!我问也白问,忍着吧!”寺儿叹了口气,抱起行李往船下走。
此时,船已在葫芦镇码头靠了岸。
这镇子不大,因靠着运河,倒也繁荣。
临近黄昏,各家店铺都点亮了门前的灯笼,街上行人往来不断。
赵四照例仍带着几个弟兄轮班在船上值夜,毕竟大部分物资都在船上。
武断护着婉儿等人上岸。
陈明远已提前下船去找客栈。
他找到了镇里最大的客栈,名叫悦来客栈,门脸房间都还算干净。
定好房间后,他带一行人住了下来。
“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阿苦铺着床,脸上带着笑,“船上总晃悠悠的,睡不沉。”
婉儿也觉松快了些,笑道:“今晚大家都好好歇歇,明早再赶路。”
晚饭是送到院里吃的。
几样家常小菜,众人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后,众人纷纷回各自房间洗漱歇息。
待安顿众人住下后,武断在客栈内外巡视一圈,发现这客栈住客都是些寻常买卖人,便放心回房睡觉。
果然不出寺儿所料,他的头一挨枕头,便放声打起呼噜来。
寺儿被吵的实在无法入睡,便偷偷留出房间,想找个清净地方睡一觉,便来到客栈大堂。
先时还稍显冷清的客栈,亥时竟热闹起来。
只见客栈里一下子进来七八条汉子。
这些人穿着普通布衣,但个个膀大腰圆,眼神锐利。
见他们进入大堂,伙计赶忙迎上去,满脸堆笑:“几位爷是吃饭还是住店?”
为首的是个疤脸汉子,声音粗鲁道:“你他娘的少问,有好酒好肉先给爷们弄一桌子,银子少不了你的。”
“得嘞爷,您先坐,小的这就去给您上酒上肉。”伙计吆喝一声便往后厨去了。
那些汉子遂进了寺儿身后的一个包间。
待伙计将酒肉上齐后,那些汉子便在里面吃喝起来。
或许是因为客栈的酒烈,没一会儿,那些人便开始大声吆喝起来。
寺儿离的近,便感觉有些吵,便准备起身回房去睡。
“哎!就没个清净地儿。”他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忽听一个公鸭嗓子嚷道:“……要我说,还是这差事痛快!该烧就烧,该杀就杀,比在营里受鸟气强!”
听到这话,寺儿心中好奇,便又坐下,趴在桌上偷听他们说话。
只听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接话:“你懂个屁!虽说跟着刘把总干这趟私活比呆在营里痛快,可终究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怕什么?”另一个汉子的声音响起,显然带着醉意,“都他娘的也不看看咱们背后是谁?那可是京里的大人物!别说烧个破庙,就是……”
寺儿听出来了,说这话的是疤脸汉子。
他后面半句压低了声音,寺儿没听真切。
这时公鸭嗓又嚷起来:“头儿,我就佩服你!连那伽蓝寺的老秃驴都能乖乖的听你的!要不是他给咱报信,谁知道那小娘们跑到哪去了?”
寺儿心中一凛:“坏了,这些人肯定是来找婉儿小姐麻烦的,伽蓝寺的和尚把我们出卖了!”
想到这,他手里的茶壶差点掉在地上。
只听一个沙哑的笑声:“嘿嘿嘿,那老秃驴还不是怕死,咱们一把火把他那藏经阁烧了半边,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嘿嘿,算他识相!”疤脸汉子得意道,“敢不听咱爷们的话,让他那姓周的女郎中一死到一块儿!”
“我说头儿,那片纸……真那么要紧?”
“废话!那可是朝廷里的军粮旧账,哎!也该着那娘们短命,看了不该她看的……”
“还是头儿你办事精明,弄个小和尚守在寺庙里给我们当眼线。”
“哈哈哈……喝酒喝酒……”
寺儿听到这里,吓得魂飞魄散。
他猫着腰,飞也似的窜回后院客房。
一进院,他便冲到婉儿房门前敲门。
稍顿,婉儿房间的灯火亮了,然后门开了,开门的是阿苦,身后站着婉儿。
寺儿一见婉儿和阿苦,已顾不上打招呼了,直接道:“大事不好了!有人要来害我们。”
阿苦上前扶住他:“寺儿别慌,慢慢说!”
寺儿咽了口唾沫,把从大堂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学说了一遍。
听完寺儿的讲述,婉儿大吃一惊,吩咐寺儿道:“快去喊你武大叔和陈前辈来商议。”
阿苦吓得嘴直打哆嗦:“小……小姐,咱们趁这阵天黑快跑吧!”
“先别慌,我们商议一下再说。”婉儿很镇定。
说话间,武断和陈明远过来了。
婉儿简略把寺儿听到的话又给他二人学说一番。
陈明远倒吸一口凉气:“慧明大师……他,他怎能……”
武断脸色铁青,手已按在刀柄上:“好个秃驴!他竟敢出卖我们!”
婉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烛光映着她的侧脸,平静得可怕。
她想起藏经阁里慧明大师那异样的目光,还有他那句“施主抄录之时小心为妙”的提醒。
原来那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小姐,我们现在……”武断看向婉儿,有些着急。
婉儿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惊惶的脸,声音透着沉着冷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站起身,将窗户掀开一条缝向外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吩咐道:“武大哥,你去看看客栈里外有什么异样?陈前辈,你让人把东西收拾好,待会走时那些不重要的东西就不带了。”
“好,小姐,我这就去看。”
“知道了小姐,我去安排。”
二人得令,立刻行动起来。
然而武断很快回来,脸色很难看:“小姐,客栈里外突然多了许多生面孔,看来我们走不了了。”
紧接着,陈明远也回来了,他低声道:“我给赵四吩咐了,让弟兄们做好动手的准备。”
众人一阵沉默,屋子里的气氛很凝重。
婉儿沉默片刻,忽然问:“寺儿,那些人喝了多少酒?”
寺儿一愣,忙道:“看样子喝了不少,酒坛子都空了好几个呢!”
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既然走不了,那就不走了,我们等!”
武断急道:“小姐!等到天亮,他们人手到齐,我们就更被动了!”
婉儿看着窗外那黑沉的夜色,默然道:“我们不是等到天亮,而是要等他们醉得再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