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有几个同事走过来,舒晚提高音量跟他们打招呼。
注意力被吸引,几人纷纷站定,打趣道:“是什么好新闻呢?聊得这么开心。”
“在听白组长说,她就要好事将近了。”舒晚和颜悦色道。
“真的?跟谁呀组长?是不是咱北城那个风云人物,孟先生呀?”
白菲不自觉地用手指攥紧裙缝,扯嘴笑了笑:“都还没公开呢,大家别瞎传。”
“就算没公开,也是事实嘛。组长真是有福之人,不嫁则罢,一但嫁,就是天潢贵胄,这结婚的时候,得有多壮观呀?”有人吹捧。
白菲露出满足的神情,还谦虚道:“也没有啦,结婚应该还早吧。”
“迟早的事。组长,这是,这个季度新上的口红,我觉得很衬您的肤色,你试试看。”有女同事已经开始送她化妆品。
白菲推辞说这不合适。
那边坚持,她便委婉道:“那我就帮你试试,好用的话,我也送你一支衬你肤色的。”
后来又有人送来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她都是嘴里推辞着,手却一点没闲着,如数收下。
舒晚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心中一阵苍凉。
过去,舒晚从没仔细琢磨过白菲,认识十多年,以前也没觉得她是这样的人。
甚至是刚调过来的时候,舒晚都没有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摩她当年突然不搭理的动机。
上次韩琳针对舒晚,她还出手相助,硬刚韩琳。
那时候舒晚还以为,白菲到底还是记挂着过去的交情。
后来听说她想进文青的组,她便帮她说了几句话。
如今再看,白菲再次接近舒晚的动机,已经很明显——她只是把舒晚当做跳板,真正目的,是借机搭上她身后的孟家。
在权力和名利面前,有的人,真的会面目全非、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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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文青让舒晚跟白菲去一趟医院,就之前做过的一档节目,对病人进行回访,简而言之就是人文关怀。
吩咐完文青才反应过来白菲已经跟自己平起平坐,又没什么情绪地补充道:“白组长,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现在的职位。让舒晚一个人去吧,你不必听我的了。”
听见文青吩咐的时候,白菲脸色确实有过变化,但只是片刻,她便恭顺道:“您永远是我的师父,您吩咐的事,不论我在什么职位,都应该照做才是。”
文青看都没看她,继续给舒晚安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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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是一位白血病患者,男性,七十岁,名叫汪加顺。
这个节目是舒晚负责采访的,之所以会请这位老人上节目,是因为在他身上有一个让人泪目的故事。
汪加顺出生农村,老伴早逝,唯一的儿子失踪,儿媳选择离开,给他留下了个孙女儿。
孙女成绩优异,被保送至全省最好的高中,已经七十岁的老人从老家坐班车把孙女送到省城上大学。
因担心内向的孙女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会受人欺负,老人迟迟没有离去,一直逗留在学校附近。
白天,他会趴在围栏上,悄悄看孙女儿军训。
晚上,他用纸壳垫着睡在学校附近的墙角,舍不得买饭吃,就只啃一元一个的素馒头。
老人被拍到趴围栏时,他衣衫褴褛,脚上穿着磨破的解放鞋,而那双布满皱纹和风霜的眼底,是担忧、是不舍、是不知道还能在人世陪孙女多久的迷茫和无措,也是对大都市的恐慌和无能为力。
照片一经发出,引无数网友热泪盈眶,甚至有不少人提出要为老人捐款。
舒晚几经周折找到了这位老人,才得知他已经身患重病。
他担忧自己去世后,孙女该怎么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存活下去,学费生活费又该怎么办?
古稀之年的老人几度哽咽,他那无助的神情像一把刺刀,穿透人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位,牵动着万千网友们的心。
好的是,上完节目后,汪加顺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募捐,他孙女的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也已成功解决。
电视台还将他送到医院治疗,并为其报销所有医疗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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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晚去到医院时,老人正在吸氧。
“汪爷爷。”她把买的水果和吃食放在桌上,轻声喊道。
“舒记者,您怎么还专门跑一趟,麻烦你了。”老人瘦骨嶙峋,一脸病态望向她身后的白菲,“这位怎么称呼?”
白菲被那副将死之态吓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嫌弃之色。
老人一阵尴尬,迷茫得像犯错的小孩儿。
见他想起身,舒晚走过去,主动将他扶起来,又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对他说:“是什么人都不重要。您专心养病才是最重要的。”
白菲脸色一沉,转身出了病房。
见他床底下的小便器里有未倒掉的小便,舒晚躬身下去。
“舒记者,快放下,快放下!太脏了,你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怎么能做这些?老头子我……我承受不起……”
舒晚只是微微停顿,说了句“没关系”,就端上便盆径直去了卫生间。
清洗完后,她出门简单做了个回访,又叮嘱老人注意身体,说过几天再来看他,才告辞离开。
“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特伟大,特有爱心?”
白菲抱臂靠在门外的墙上,就等着舒晚出来。
舒晚脚步不停地往电梯口走去,头都没偏一下:“伟大谈不上。生而为人,有爱心不是最基本的吗?”
“你在骂我?”进了电梯,白菲难以置信地问。
这边淡淡一笑:“我骂你了吗?”
那边讽刺:“舒晚,从小到大你就这样,总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总觉得你,才是掌握大局做决定的那个!”
舒晚面不改色:“不好意思,我并没这样觉得。”
“你现在就已经是这样了!”白菲狠狠盯着她,“我好歹是你的上司,这就是你应该对我说话的语气?”
舒晚看了她两秒,哼笑:“大清都亡一百多年了,你当自己是什么?还想让人俯首称臣。”
“你……”
“单位里有哪条规定,写着对所谓的上司,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不如你教教我。”
电梯打开,舒晚继续往外走。
白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连忙追上去,拉了舒晚一把:“你就从没拿我当过朋友看。”
舒晚甩开她,声音冷了几分:“你不配提朋友这个词。”
“舒晚!”白菲的声音大了几度,“你总是这么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真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舒大小姐?”
这边笑了:“我就是大小姐这个事,不是你亲口跟韩琳强调的吗?怎么,难道,你自己说过的话,是放屁?”
白菲好一阵哑语:“你除了这张伶牙俐齿的嘴,你还剩什么?魏家远在东城,鞭长莫及;孟淮津又不理你,你到底豪横些什么啊?”
舒晚可悲地望着她。
“文青要不是看在津哥的面子上,会收你为徒?”
“白菲,你真是无可救药。”舒晚反问,“你觉得她不愿意收你,是觉得你没有人际关系?”
“难道不是吗?”
“论看人,文青姐确实比我准。她一早就看透了你这人的虚伪和偷奸耍滑,但凡有一点心思,都不是用在工作上。”说到这里,舒晚就悔不当初,“我是真后悔,那时候替你说情。”
“白菲,我奉劝你,走正道,否则,你就是下一个韩琳。”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菲在身后咆哮:“舒晚你少来教育我!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我稀罕你跟我说那点情吗?文青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你就仗着我父亲曾在你父亲的手下做事,觉得我永远低你一等……你给我等着,等我跟孟先生定了亲,你得给我提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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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晚打车离开,回到办公室,白菲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舒晚,你这材料写得不行啊,今天加个班,重写一份吧。”白菲坐在转动倚上,把一叠A四纸甩在舒晚的工位上。
舒晚直直盯她几秒,拉开座位,打开电脑。
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她点开,看见是孟淮津发的:“下班没?我在你们单位的停车场。”
她回两个字:“加班。”
几分钟后,临近下班,人们都还在,办公室里忽然响起一阵尖叫:
“白组长,白组长,我好像看见你的干哥哥准未婚夫了!人正朝我们办公室走来。”
“妈呀,那气场,那压迫感,吓得我腿都软了。你吃得真好啊!”
孟淮津会来办公室找白菲,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简直受宠若惊。
女人迅速从包里掏出气垫和口红开始补妆,又整理了一翻头上的大波浪卷。
不多时,规律有度的脚步声逐渐响起。
须臾,那道欣长清隽的人影便来到了办公室前,身边还跟着两名警卫员。
男人没来得及换的制服,像一道无形的圣旨,是在场包括台长在内的所有人都要起身行注目礼的级别。
他站在那里,脸部轮廓端正深邃,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透着犀利的沉着。
尽管有午后斑斓的光流连在他的眼角眉梢上,也依然掩盖不住那副不可侵犯的疏离和狂傲。
其震慑全场的风度,就是一张巨型大网,足以缠住所有人的视线。
一室的安静,众人屏住呼吸,目光一个劲儿地往白菲身上瞥,有羡慕她的,有嫉妒的,也有崇拜的。
白菲理了理裙摆,踏步迎上去,嗲嗲地喊了声:“津哥,你怎么来……”
她“了”字还没说完,孟淮津就已经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了舒晚的工位上。
全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起身行注目礼的。
孟淮津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一手搭在她的办公桌上,躬身,看了眼她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沉声道:“这不写得挺好的吗,谁眼睛瞎了要让你重写?”
众人的目光于是齐刷刷地转向白菲。
白菲的脸惨白如纸:“津,津哥,我……”
孟淮津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他身旁的警卫员厉声斥责:“津哥也是你叫的?台长,这样的人也能被招进来?”
“抱歉,识人不清,我一定酌情处理。”台长恭敬道。
孟淮津恍若未闻,自顾自把舒晚的电脑关了,拿上她的包,带着人起身,这才悠悠然望向白菲,目色锋锐阴鸷,声音寒凉:
“白小姐,听说你打着是我准未婚妻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谋取职位和利益。《刑法》第三百七十二条,回去读一下。”
“《刑法》第三百七十二条,其中就有:冒充军人、警察等身份进行诈骗,属于冒充军人招摇撞骗罪……”在场有记者背了出来。
“什么?合着人家根本就不认识她?!这白菲,居然还天天跟我们吹嘘,真是个逼王。”
“卧槽,真恶心。”
“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人了。”
“简直大开眼界,这样的身份她都敢冒用,虚荣女,呸!”
“开除吧,别丢我们记者的脸。”
同事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白菲紧紧攥着手指,指甲划破掌心,脸色更是雪白如霜,如遭雷劈般石化在原地,好久才哆哆嗦嗦九十度鞠躬:
“孟厅,对不起。”
孟淮津视人于无物,领着舒晚径直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