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嘴里的饼,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咂咂嘴继续说:“刚开始还以为有啥来头,查来查去也就那样。那老头子也是个硬骨头,嘴紧得很,不管咋问,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啥也不肯说。本来我们这边都打算把他放了,反正也审不出啥玩意儿,留着还占地方。”
“可侦缉队那帮人偏不乐意,非得说那老头有问题,硬把人扣着。”
黄三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这不,还让他们的人装成那老头的样子,就在楼下大堂坐着呢,说是要引什么人出来。这都好几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等来,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净瞎耽误功夫!”
苏青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异色。
旁边的老何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一点白。
两人都没说话,只静静听着黄三抱怨,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波澜。
那教书的老头,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人。
苏青脸上笑意未减,拿起茶壶往黄三面前的茶杯里续了些热水,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神色。
“那确实挺辛苦的,也够折腾人的,不过今天中午我的东,兄弟们好好吃一顿,算我的。”
黄三听到这话,嘿嘿一笑。
“这多不好意思呀。”
苏青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看你说的,跟兄弟客气啥?今天中午只管敞开了吃。”
黄三搓了搓手,笑得一脸憨厚,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兄弟,你不是说过来串亲戚的吗?这事儿办得咋样了?怎么还在客栈里住着呢?”
苏青端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下茶壶。
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怅然,轻轻叹了口气:“唉,别提了。今天一早就去找了,结果没找着人。向街坊打听了下才知道,好像上半年的时候,姨妈家就搬走了,具体搬去了哪儿,谁也说不准。”
“那你们这眼下咋办啊?”黄三追问着,语气里倒有几分真切的关切。
“还能咋办呢?”苏青摊了摊手,语气透着股没辙的颓然,“也只能在这儿再待两天,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回去了。”
一听苏青说要回去,黄三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竟真有些舍不得起来。
心里暗自嘀咕,这小兄弟可是个大方人,又给吃又给喝,待他们这些当兵的也从不拿架子,这样的主儿可实在难找。
他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点挽留的恳切:“哎哟,这咋就要走了呢?我还想着你能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咱哥俩好好联络联络感情呢。说实话,兄弟你这样的人,我可太待见了,你这一走,我心里头真挺舍不得的。”
一旁的麻溜子嘴里被点心塞得鼓鼓囊囊,压根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使劲点头,眼里满是认同。
这兄弟又大方又和气,可千万不能就这么走了。
苏青见他俩这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舍不得也没办法呀。我们在这儿又没什么营生可做,我年纪这么小,才十岁,能干啥呢?待着也是白费功夫。本来这次就是来找姨妈的,没找着,也只能先回去了。不过能认识黄大哥和麻溜子哥,也算是缘分不浅了。”
“对对对,可不是缘分嘛!”黄三连忙接话,眼里透着几分热切。
“要是没别的事,就在这儿多玩两天呗!咱南城虽说比不得大城市,可也有几处出名的去处,我带你们逛逛!”
苏青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顾虑:“还是不了。你们最近查得这么严,我一个外乡来的生面孔,住久了保不齐老有人来问东问西的。万一哪句话说不对,再把我当成坏人给抓进去,那可就麻烦了。还是早点回去踏实。”
“嗨,你这担心多余了!”黄三拍着胸脯保证,语气笃定,“有哥哥在这儿,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回头我跟队里说一声,给你弄个暂住证啥的,保准没人敢找你麻烦。就在这多住些日子,啊?”
他心里打得可是另一番算盘,
这小子多住一天,他们哥几个就能多沾点光,多吃几顿好的。
家里的孩子婆娘跟着他受苦,能顿顿吃饱就不错了,哪见过这样的好酒好菜?
南城那些有钱有势的老爷少爷,哪个正眼瞧过他们这些当兵的?
一个个鼻子翘到天上,但凡能扯上点关系的,更是把他们当狗使唤。
最要紧的是,队里这阵子总拖着饷钱不发,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
就说今天早上,苏青给的那个大洋,他赶紧去买了三十斤糙米,够家里省着吃好些日子了。
要是今天中午能再从这儿带点肉菜回去,孩子们也能开开荤,婆娘脸上也能多几分笑模样。
这么想着,黄三看向苏青的眼神,越发热切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店小二轻轻的敲门声,伴着他的询问:“爷,菜都备齐了,现在给您端上来吗?”
一听见“上菜”两个字,黄三跟麻溜子像是被按了开关,俩眼睛“唰”地一下亮了,直勾勾地盯着门口,那股子急切劲儿藏都藏不住。
黄三更是猛地一拍桌子,嗓门都拔高了八度:“快快快,赶紧上!还有,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整两坛来,别拿那便宜烧刀子糊弄事儿,要好酒!”
店小二没立刻应,目光悄悄瞟向苏青。
苏青脸上依旧挂着笑,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就按黄大哥说的,上点好酒。”
“好嘞!”店小二这才应声,转身去传菜。
没多大一会儿,雅间的门就被推开,店小二和另一个伙计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流水似的往桌上摆。油光锃亮的红烧鱼、香气扑鼻的野鸡炖蘑菇、外焦里嫩的炸排骨,还有好几盘菜,把不大的方桌摆得满满当当。
最后,伙计端来了两壶好酒。
黄三跟麻溜子眼珠子都快黏在桌子上了,直愣愣地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着。
黄三咂了咂嘴,低声嘟囔了一句:“我的个乖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阵仗,更别说吃了……”
他们平常跟着队长出去应酬,能捞口肉汤喝就谢天谢地了,哪敢想有一天能坐在德福楼的雅间里,对着这么一桌子硬菜?
光是那油汪汪的炖鸡,都让他们眼红的不行,麻溜子更是激动得手都有些抖,已经忍不住想伸手去抓筷子了。
黄三刚要开口说句啥,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粗哑的大嗓门闯了进来,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嚣张:“呦,这是谁呀?敢占老子的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