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和老何听见门外那声通报,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瞬间褪去了方才的镇定。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那眼神里交杂着惊疑、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老何的手猛地攥紧了桌沿,指节泛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糟了糟了,”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急切地对苏青说,“你先走,我掩护你。”
说着,他就迈开步子要往门口冲,想把来人引开。
苏青却比他更快一步,伸手稳稳按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异常冷静。
“你先不要着急,”她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鹰,“不一定是我们暴露了身份,先看看再说。贸然行动反而容易出错。”
老何被她一按,也稍稍冷静了些,急促地喘了口气,点了点头。
苏青定了定神,走到门口,清了清嗓子,朝着外面扬声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店小二略显殷勤的回话:“回爷的话,是警备队的人。说跟您认识,约好了在这儿来吃饭的。”
“警备队”三个字入耳,苏青和老何几乎同时皱起了眉,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人。
昨天在车站遇见的那个人。
昨天晚上随口一说呢,没想到他今天真的找来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有警备队的人在里面插科打诨,说不定还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苏青定了定神,对着门外朗声道:“哦,知道了。带他们到雅间等着,小爷我收拾一下就下来。”
“得嘞!”店小二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子里暂时恢复了安静,苏青转头看向老何,眼神沉稳:“先不要这么激动,也不一定是坏事儿。静观其变,你跟我一块下去。”
老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重重应了一声:“好。”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彼此小心。
随后,苏青推开房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沿着楼梯往下走。刚走到楼梯口,还没踏入大堂,就听见下面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其中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尤为刺耳,正是黄三。
只见黄三斜倚在凳子上,一条腿还翘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茶杯,眼神轻蔑地看着对面一个穿着长衫,脖子上系着条白围巾的男人。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刘四,就你那装模作样的,还带个白围巾,真是屎壳郎披挂面,装啥文化人啊?”
那刘四气得脸都红了,攥着拳头。
咬牙切齿的看着黄三。
“爷有重要任务在身,不跟你这个赖皮狗说。赶紧滚出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
“嘿,我可是有人请来吃饭的,不像你,连盘点心都点不起,装什么装。”
苏青和老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看来这警备队跟侦缉队果然面和心不和,说不定还能从这缝隙里找些机会周旋,她嘴角噙着笑意,抬脚就往楼下走去。
“哎呦,大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苏青扬着声音,语气热络得很。
“正好今天中午德福楼有好东西,野鸡炖蘑菇刚起锅,香得很!小二,赶紧上两坛上好的烧刀子,今儿可得让我大哥好好喝几杯!”
黄三一见苏青下来,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立马从凳子上弹起来,脸上堆着几分讨好的笑:“这怎么好意思呢,平白让兄弟你破费。”
“大哥这话就见外了不是?”苏青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恳切。
“咱们兄弟打交道,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见外了啊!”说着,又转头冲店小二喊,“再多上几个硬菜,拣你们这儿最拿手的来!”
黄三听得眉开眼笑,心里那点舒坦劲儿就别提了,只觉得苏青这兄弟够意思,一时间热血上涌,连连拍着胸脯:“好说,好说!”
苏青引着他们往雅间走,又吩咐小二先上些精致点心和热茶来。这德福楼的点心用料讲究,模样也精致,价格自然不便宜,寻常人家是舍不得买来吃的,黄三和他身边的麻溜子哪里见过这阵仗,一进雅间看到桌上摆着的蜜饯、酥饼,眼睛都直了,也顾不上客气,伸手就抓起来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流油。
苏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大哥,我刚在楼梯口好像听见你跟人拌嘴,是跟那人不对付呢?”
黄三正塞了一嘴的桂花糕,闻言含糊不清地应着,又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茶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差点没噎着。
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脸上顿时露出不屑的神情:“还能有谁?不就是侦缉队那帮狗东西!”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语气愤愤不平:“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们那帮人,一个个穿着长衫装斯文,实则一肚子坏水!就那个叫刘四的,脖子上系个白围巾,装什么文化人?刚才还跟我摆谱,说是什么在执行任务。我呸!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就是前几天抓了个人嘛,神神秘秘的,还说跟什么……跟什么要紧的事儿有关,结果呢?抓回去好几天了,连个屁动静都没有,我看就是瞎折腾!”
听到“抓了个人”“跟要紧的事儿有关”这几句话,苏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向身旁的老何。
老何也正看着她,两人眼神在空中一碰,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和警觉。
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原来是这样呀。”
苏青顺着黄三的话头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语气听不出异样,“怪不得看你们昨天也挺忙的。照这么说,恐怕这次是抓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吧?”
黄三正捏起一块千层酥饼,掰了半块塞进嘴里,酥皮簌簌往下掉,他含糊不清地嚼着,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啥不得了的,好像就是个破教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