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坐直了身子，把毛巾往下拉了拉，遮住更多皮肤。
“咳……这叫瑜伽，一种养生运动，你没听说过？”
她故作镇定。
陆清风深吸一口气，走了进来。
“听说过一点，说是挺养人的，对身体好。”
“知道就行。”
她轻哼一声，把毛巾放下，顺手拨了拨半干的头发。
“这瑜伽不仅能塑形，还能减脂。我最近除了天天快走，还开始练瑜伽了。你瞅瞅，我是不是有变化没？”
她说着，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陆清风认真端详了几秒，点了点头，语气肯定。
“真瘦了。”
当然瘦了。
她现在每天吃得都很少。
再加上每日的快走和新加入的瑜伽训练，身体长期处于热量亏空状态。
打从穿来这具身体开始，她至少已经轻了十五斤。
基数本就大，前期掉秤速度快，属于正常现象。
她当医生的，哪能不知道减得太快对身体有害？
可现实摆在眼前。
现在她还有一百八十斤，离理想体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关键是，这具身体骨架小，身高才一米六出头。
二百斤压在这么矮的个子上，走路喘气，爬楼腿软。
连坐下都觉得椅子承受不住。
冯湘湘从小就向往瘦子的身材。
六月快到了，天气渐热，短袖短裙即将登场。
她目标很明确，一百二十斤以下。
但这不是单纯地减脂，而是要带着肌肉的瘦。
如今才十九岁，年轻就是资本。
她给自己定了大半年的时间，打算在年前达成目标。
至于眼下，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九月开学前，先把体重降到一百三十斤。
这个数字，对她来说并不算狠。
冯湘湘一边鼓励自己，一边看着陆清风躺上了床。
她没说什么，只是往床里面蹭了蹭，给他腾出更大的空间。
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臂，瞬间传来一阵凉意。
她没有犹豫，直接往他身上摸去。
陆清风静静躺着，任由她的手一寸寸抚过自己的肩和手臂。
她脸色一冷，指责道。
“你又洗冷水澡？”
话刚说完，她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猛地一怔。
“等等……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这么洗？”
她记得刚搬来这间宿舍那会儿，天气还很冷。
而陆清风，就在这般严寒的夜里，一次次用冷水冲刷身体？
陆清风轻轻地点了点头。
“习惯了，没事。”
他低声说。
“什么叫没事？！”
冯湘湘倏地往前一凑，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冬天你也用冷水？别跟我扯什么体质好！你说这些没用的！”
她是医生，这些常识，比任何人都清楚。
再强的体魄，也扛不住长期冷水刺激带来的慢性损伤。
“身体好，是为了让你在野外执行任务时撑得住，是为了在近身格斗中占据上风，是为了在极端环境下多活一刻！”
“不是让你拿命去开玩笑！”
冯湘湘气得胸口发闷。
她气的，根本不是他洗冷水澡这个行为本身。
他的命，是一次次从枪口、刀锋和爆炸中硬生生捡回来的。
按理说最该明白生命的可贵，最该懂得爱惜自己。
可偏偏，他却在最不该出问题的地方，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她跟着作战队伍跑过太多次了。
有长途奔袭三百公里的渗透任务，有在暴雨中连续行军四十八小时的险活，
当兵的使命，是保家卫国，用血肉筑起防线。
当医生的使命，是救人于生死之间，用医术抢回时间。
但前提是，你还活着。
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使命？
还拿什么去完成职责？
可眼前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懂呢？
她越想越气。
陆清风察觉到她是真的动了怒，整个人忽然沉默下来。
“你早上说得对。”
他终于开口。
“我……其实有心理毛病。”
“跟小时候有关。”
“每当我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会自动跳出来，熊熊燃烧的火焰，到处飞溅的血，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一想起来，就好像整个人被扔进火堆里，从皮到骨都在烧，烧得连灵魂都在疼。”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微微发颤。
“所以我必须用冷水洗澡。只有那种彻骨的寒冷，才能压住我心里那团火。”
“只有冷，才能让我暂时清醒，才能让我……睡着。”
冯湘湘愣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率地把心底最深的伤疤剖开给她看。
刚才自己那一通义正严辞的指责，此刻回想起来，像个无知的傻子。
“对不起……我不该乱说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她咬了咬唇，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陆清风静静地躺着，望着天花板。
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动作，像是在说“没关系”，又像是在说“不必道歉”。
可无论哪个，都让冯湘湘的心沉得更深了。
“睡吧。”
陆清风轻声说道。
两人并排躺着，谁都没动。
可陆清风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块。
他正纳闷这感觉从哪儿来的，冯湘湘突然翻了个身，侧对着他。
“陆清风，你说，咱俩是不是，特像两口子？”
她问得小心翼翼。
陆清风瞳孔微缩，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怔了怔，摇头。
“我不懂两口子是什么样。”
冯湘湘忽然心头一紧。
正常人，谁不知道两口子什么样？
牵手散步时的依偎，吵架后又红着眼和好的拥抱。
一起挤在厨房煮面，或是为了一件小事争执不休却笑出声来。
这些画面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
他……
是连“家”是什么样子，都没体会过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心就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
陆清风也觉察到了。
“我……”
两个字刚出口，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
冯湘湘猛地伸手，一把将他搂住。
“谁管别人家两口子什么样？咱俩就是两口子，日子咱们自己过。过好了，别人嫉妒都来不及。”
她声音颤抖，却又坚定无比。
黑暗里，陆清风没说话。
他僵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了身体，任由她抱着。
可冯湘湘的眼泪却无声地掉了下来。
她心里疼得厉害。
不是因为气他，是心疼。
她心疼那个从不曾拥有过家的孩子，心疼那个学会用沉默对抗世界的少年，心疼此刻明明动容却仍不敢坦然接纳爱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