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巧还不曾从神明献身的事实中苏醒过来，便看见祂转过了头，似乎是在看着某个方向，她无法分辨，也来不及分辨。
她眼中看见的其他东西，在占据着她的脑海。
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很漫长。
那些人的脸就像被不断灌入水的气球，膨胀着，膨胀着…被撑开到极限，到无法再支撑住那些镶嵌在上面的眼球与牙齿，它们不断脱落下来，留下一个又一个空洞，最后…炸开。
直到温热的液体溅在了韩巧脸上，她才缓过了神。
她用手去摸，只有一手的黏腻，再去闻，是腥咸。
血。
似乎是在认识到这一事实时，韩巧周围的时间才再次流动，在她回过神后，她的周围也无比安静，安静到让人害怕。
祭品活下来，无关人员却奉上生命，这是这一场献祭的结局，荒谬的祭台上，属于它的戏剧落下帷幕，也不会再有演员。
高大的神明手捧着身为祭品的姑娘，驾临所有人之上，看着这以血肉与死亡筑成的风景。
韩巧闭上了眼睛，她无法尖叫，却在心中感到庆幸，她能活下来，至少现在还活着。
“…那些人，全都离开了。谢谢您，神明…真的非常感谢。”
她无比庆幸着，哪怕此刻身体在因为无法克制的恐惧在颤抖，她也感到无比欣喜，神明听从了她的愿望，赋予了她最直接的解决方法。
她无需再担忧了。
只是……
“永生花……”
她现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任务道具，那朵被践踏得粉碎的永生花，是她离开这里的唯一希望。
如果、如果这些人都能离开的话，那她只是想要拿一朵花的愿望，也能实现吧？
可韩巧不敢期待，她只能碰运气，用自己来赌。
她轻轻抱住了邪神的手指，从上传递过来的温度太冰凉，几乎要冻结她的呼吸，可她还是诉说着，似乎只有像这样发泄出来，她才能平复混乱的心跳。
“您是最伟大最威武的神明…我无比感激您的仁善。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您能听吗？”
“……。”
韩巧开始习惯了，面前的家伙似乎对她的话语不会有太多反应，也正常，无人在乎蝼蚁要说什么。
“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被他们毁掉了…永生花，我需要永生花，如果没有它的话、我，我就会死在这里…这样我就无法好好侍奉您，把自己献给您了呜呜呜”
说到此处，韩巧甚至捂住了脸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的，声音也可怜，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无处宣泄，然而许久后，韩巧隐约听见了一声叹息。
微不可闻，似乎是错觉。
而等她睁开眼，却只看见自己怀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朵花。
它盛放着，层层叠叠的金色花瓣，散发着奇异的香味，唯一能被称作瑕疵的、便是萦绕在它周围的，漆黑的雾气，盘旋着、缠绕着，就像蛇一样。
韩巧愣住了，捧起花仔细观察了半晌才得到个难以想象的结果，她惊呼道。
“给我的吗？！”
“……。”
神明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放在了地面，再没有多做言语。
可韩巧无比确认，这就是神明赋予她的礼物，新的永生花。
她感动得差点哭出来，还好、她忍住了。
就是眼睛有点酸。
【任务取得永生花，已完成。】
【你将在三分钟内脱离副本世界。】
【副本世界，时间暂停。】
终于结束了……她的悲剧，献祭，以后这些、都会结束！
韩巧高兴得连步伐都轻快不少，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在高台上跳个科目三，可理智告诉她此刻还不行。
突然，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住了她的视线，那是一枚小巧的银制戒指。除了一颗红宝石，再无其他装饰。
韩巧看向了那枚戒指，她听见了阵阵低语，在呼唤着她，指引着她不断靠近，直至一声尖锐的惨叫吓得她惊醒，她这才回过神。
那只戒指、紧紧套牢在了她的中指上，还是左手的。
就像订婚，却并不浪漫。
不知为何，韩巧总感觉这个戒指让她很不安，仿佛这不是戒指，而是一条缠绕在她手上的毒蛇，随时能扑咬过来，断了她的性命。
那颗宝石…像是谁的眼睛。
而且她甚至能感觉，越是盯着戒指看，她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溶解，在逐渐被不可说明的东西侵蚀着。
不、不能看！不能看！
韩巧立刻捏住了戒指，她不断拧动着这小小的环戒，却越来越感觉到清晰的刺痛，这戒指对她的粘性太强，就像是植物的根茎，一直深入到经脉中去。
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她不能戴！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摘不掉。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她稍微再仔细观察就会发觉，那枚戒指上的红宝石中，有一个微小的影子。
这是属于她的影子，也是作为祭品的烙印。
可韩巧意识不到这点，在这暂停的世界里，没人可以和她解释。
“该死…呃！”
一道流光猛地从戒指中窜出，钻进了韩巧的脑海，几乎是一瞬间，她的意识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再无其他内容。
祭品栽倒在了地上，而她的神明，俯视着这一切。
不知昏迷了许久，在从黑暗中睁开眼睛时，韩巧只觉得头疼，好像有什么被遗忘了，可她想不起来。
“可恶…头好痛。这里是哪里啊?”
【正在结算玩家所得报酬。】
结算?结算！
完成任务居然除了重活一次，还能有别的奖励！
赚翻！
韩巧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看着面前悬浮的屏幕，上面闪烁着几行字句。
【此处为玩家的意识空间。正在结算奖励。】
【以下为奖励内容。】
【重活一世：玩家将从现实醒来，并被消除副本相关记忆。玩家现实身体上的一切不良症状，均会消失。】
一百万啊一百万…那是几个零啊。
韩巧惊讶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又掐了自己两下，在感觉到疼痛之后，她反应了过来，仰天大笑着，比峨眉山的猴子还能闹。
“啊哈哈哈哈哈！小小副本、拿捏！”
“哼哼，就说我厉害嘛，神?祭品?笑话，老娘可是能直接骗神明帮我完成任务的天才！区区神明，不过如此。”
人类，总会在获得丰厚财富时得意忘形，甚至变换了物种，韩巧绕着字幕晃了一圈又一圈，再三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奖励之后，她觉得自己的笑声足以穿透任何隔音设备。
太猖狂。
“哈！神明…不过如此！我的幸福人生…我回来了！”
她甚至高兴到忘了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一个劲儿往前冲，也不知道前方目的地会是何处。
沙漠里，神伸出手滑过半空，却撕裂了一道缝隙，那道缝隙越来越大，里面仿佛是星空，却又太碎太乱，也太暗沉，仔细去望才会发现，哪里来的星空。
那是在一团漆黑中，生长出来的，数量不明的细小眼睛，不断眨动着，仿佛在闪烁的星星。
而在一团眼睛中间，不知何时起，长出了一个花苞。
一道无感情的机械音响起，似乎对于这样的花苞存在感到好奇。
“你在乎吗？”
被询问的存在没有回答这道声音，只是抬起手去摘下了花苞，扔去了虚空之中，任由那朵花苞化作了碎片。
“女儿！”
“韩巧！”
“巧巧！”
病床上，韩巧缓缓睁开了眼睛，带着迷茫与疲惫，一旁的妇人泣不成声，抱紧了韩巧诉说着担忧与思念。
那是现实世界的韩巧，此时正处于市中心医院。
她回来了。
这里是，属于她的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