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真的没有一刻，让白羽哲感到如此安宁过。
这种主动抛弃全世界，身无一物，不抱任何希望，也确实没有任何希望，不再畏惧时光流逝，不再背负任何压力的感觉，居然还不错。
黑暗的泥泞中，白羽哲如其他尸体一般随意流淌着。沼泽随着巨大的怨气涌动，每具尸骨每日都在随波逐流。
但这里太过吵闹了，此时的白羽哲只是一只离不开躯体的孤魂，能看见也能随意听见他活着的时候与之阴阳相隔的怨灵和野魂的低语。
但这些魂魄似乎被沼泽侵蚀后变得残缺，白羽哲并不能听懂他们说的具体意思，听起来就是鬼哭狼嚎，恶魔之语。
一开始白羽哲还会好奇，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他已经跌入沼泽，会不会有人不死心地试图打捞，不过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难度太大了，越靠近沼泽这吸力就越大，修真界现在还活着的人应该没有能做到的。
但日子久了他也就不再试图去思考世上之事了，黑暗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
更何况是一个死人的意志。
日复一日，每日感受着各种尸骨滑过自己的尸体，从一开始的恐惧和恶心，到如今的习以为常，白羽哲没有办法去计算他一共花费了多长时间，时光的流逝在一个尸体眼里，很快，也很漫长。
但他也不是真的没有恐惧的东西了，不知是不是他胸口的印记被沼泽侵蚀有所残缺了，从有一天起，白羽哲开始感到有人试图把自己的魂魄挤出自己的尸体。
这怎么行，即使死了，也不能让别的怨灵霸占自己的尸体吧？于是白羽哲开始与这个魂魄较劲，它用力想挤进来，白羽哲就用意念把它挤出去。
也不知从何年何月何日起，白羽哲有时感觉沼泽的涌动特别强烈，自己就像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中，但沼泽是无法生成漩涡的，莫非是有人打通了此处沼泽，将其汇入伊河？那也太缺德了，两岸百姓还如何生存？
“砰！”一日，白羽哲正在神游太虚，后脑勺感觉被人给了一闷棍。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也让他相当郁闷。抬手向后脑勺抓去，摸了半天摸到一根巨粗无比的骨头，感觉能比自己大腿还粗。
白羽哲试图去判断这根骨头来自什么部位，但摸了半天也无法分辨，因为这跟骨头太长了，能有他白羽哲整个人那么长。若不是白羽哲对尸骨的分辨力愈发熟练，他都怀疑这是根房梁了。
“摸完了吗？”有人问道。
这一声带来了巨大的惊吓，白羽哲瞬间瞪大双眼，却是两眼一黑糊上尸泥，难受得他赶紧闭上眼转动眼珠。这种难受来自心理而不是身体，毕竟谁也不想在尸泥里睁开眼吧。
“我的声音来自你的识海，你不必开口，你的神识便能与我对话。”这个轻浮但是好听的男音再度响起。
“你就是那个天天试图驱赶我魂魄想霸占我尸身的人？”白羽哲尝试用神识与之交流，第一句便带着隐藏不住的怨气。
此人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才道：“是也不是。”
白羽哲感到莫名其妙，“什么叫是也不是？”
那人很傲娇地说道：“是我驱赶的，但我不是人。”
白羽哲感到赞同，道：“我知道你不是人，你是鬼。我也不是人，我是一具活尸。”
“我的意思是，我生前也不是你这种低等级的人。”那人带着一丝轻蔑道。
“.......”很久没有人让白羽哲感到无语过了。但是这日子着实无聊得发慌，白羽哲乐于跟他攀谈，于是又问道：“那你生前是什么东西？”
半晌，此人的声音在白羽哲识海响起，“我是相繇。”
白羽哲思索半天，没想起来自己生前认识这个人，于是问道：“你是在谁家修习的道友？”
那人这才急了，怒骂道：“谁跟你是道友？你个修真界修为数一数二的世家公子，修学的时候不用脑子听课的吗？连我都不认识你还修仙，活该你死得早！”
此人在白羽哲识海骂骂咧咧，仿佛不认识他就是罪大恶极朽木不可雕，但白羽哲是真的想不出来谁家公子或是散仙名讳叫相繇。但是这混沌沼泽中能聊天的人这么久了也只遇到了这一个，白羽哲也不恼，只是问他道：“谁啊？是先生课本中的举世闻名的哪位前辈吗？”
这人怕是真的恼怒了，本是一片漆黑的识海中猛然睁开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白羽哲。
这是一双怎样的双眼啊，没有眼白，只有发着金色光芒的眼珠，霸占着整个眼眶。瞳仁细似一片柳叶，一动不动竖在眼睛中间，幽深得仿佛来自地狱。
白羽哲皱起眉头，试图通过左右摇头把这双眼睛从识海中赶走，但是毫无作用。
“我不是你什么道友前辈，我是蛇神相繇！”
白羽哲似乎想起了关于蛇神的传言，平静了片刻道：“有九个脑袋的那个凶神？”
那双眼睛眯了起来，斜了白羽哲一眼，道：“还行，不算太蠢。”
白羽哲闻言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几万年了你还没死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