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身为主管农事的官员，首要职责是保障万民温饱。
而不是追求表面的政绩或迎合上意。
可没过多久，他就彻底改了主意。
那一日清晨，朝会刚刚结束。
百官还未散去，天空忽然异象突现。
他在承天门亲眼看见容昭飞上天了。
那日晨光微露，云层翻涌，一道清光自宫墙内升起。
容昭身着素色长裙，足尖轻点台阶，竟缓缓升空。
“春播之时已至，务农不可迟缓。”
那一幕震惊了所有在场的人。
文武百官目瞪口呆，连皇帝都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久久无言。
而方季惟只觉得心头一震。
凡人可能会犯错。
这是常理。
即便是最博学的学者，也可能因一时疏忽导致失败。
人的认知有限，判断难免偏差。
所以需要反复验证，步步为营。
神仙？
不可能！
眼前这位能踏空而行的存在，早已超越了凡俗界限。
那一刻，方季惟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烟消云散。
方季惟立马动手。
当天下午，他便召集属下十三司主官，宣布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容昭提供的全套农技体系。
文书火速誊抄，驿马加急送往各州府县。
同时调动工部匠人，连夜赶制新型农具图纸，并派遣技术工匠赴各地指导使用。
更重要的是，那些耐寒、高产、易储存的异域作物开始在北方干旱地带扎根。
百姓第一次听说“番薯”可以充饥救命。
今年冬天，百姓的日子总归能好过些了。
哪怕今年秋季仍有部分地区受旱。
但由于早有准备，粮仓储备充足，又有新作物补缺，不至于出现大规模饥荒。
许多贫苦人家已经开始期盼明年收成。
“多亏了容昭公主，否则这个年恐怕难过。”
农庄这边暂时告一段落。
田里的活计进入了稳定期，无需公主亲自督导。
各项改良措施运转顺利，百姓逐渐掌握了新技术，彼此之间也开始交流心得。
看着丰收在望的田野，容昭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容昭心情挺好，准备回宫。
她站在田埂边，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嘴角微微上扬。
她转身对身边随从道：“走吧，回宫。”
一行人整装启程，朝着朱雀门方向行去。
走到朱雀大街时，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突然拦住了她。
街道宽阔，行人往来如织，车马喧嚣。
就在容昭乘轿将过街口之际，一名素衣女子疾步上前，双手张开，挡在轿前。
“公主，请您赏脸，跟我去茶楼坐坐吧。”
随行侍卫立刻警觉，伸手按住刀柄，却被容昭抬手制止。
她掀开轿帘，凝视对方片刻，认出了这张脸。
拦她的是柳霜月，现任康宁侯的前妻。
昔日侯府夫人，如今一身布衣，发髻简单束起，不见珠翠。
唯有腕上一串檀木珠隐隐散发幽香。
她虽落魄，气势却不减当年，举止从容，言语得体。
周围百姓好奇围观，窃窃私语。
“那是柳家的女儿？不是说被休了吗？”
但她全然不在意，只静静望着容昭，等待回应。
一行人去了旁边的茶楼，柳霜月早就订好了二楼的包间。
茶楼名为“清心阁”，临街而立。
小二迎上来，恭敬引路，带着众人上了楼梯。
走廊尽头一间独立房间，门窗紧闭，隔绝外界视线。
小二上了茶点，顺手把门关上。
青瓷茶盏摆上桌面，热腾腾的碧螺春散发着淡淡清香。
几样精致糕点置于小碟之中。
小二退下后，房内只剩两人相对而坐，气氛一时沉默。
柳霜月开口道：“公主殿下，今天冒昧请您来，是有件事，想求您点头答应。”
容昭问：“什么事？”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沉静地落在柳霜月脸上。
柳霜月说：“我在京城嫁人十几年，前前后后开了二十多家铺子，每一家每年赚的钱都不低于一千两。”
二十年积累，二十余家商铺，意味着庞大的商业网络。
“我私下还拉起了一支商队，跑南闯北，连别的六国地界都去得勤，生意做得不小，捎带手也能弄到不少消息，估计对殿下有用。”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容昭，眸光微闪。
“有些事情，朝廷耳目难及之处，商人反而看得更清楚。”
“现在康宁侯府一半的产业也归我管，这些加在一块儿，不是小数目。”
容昭有点意外，皱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霜月所说的一切超出了她的预料。
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人，竟能保有如此庞大的势力？
这背后，必然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此刻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攀附权贵那么简单。
柳霜月站起身，双腿微微颤抖，却毫不犹豫地直接跪了下去。
她低着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
“我把手里所有的东西，田产、铺子、银钱、账本，甚至人脉关系，全都献出来。一分一毫都不保留，只求殿下开恩，让我留在您身边做事，哪怕做个端茶送水的下人也行。”
这倒出乎容昭的意料。
她正坐在窗边绣花，银针在指尖轻轻一挑，丝线便顺势滑过绸面。
听到这句话，她不由得停下动作，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
“你老家是江州府的吧？我记得你提过一次。你现在离了婚，夫家不要你，官府也判了和离，怎么不回娘家去呢？女子无依，归宗才是常理。”
柳霜月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娘家人待我不薄，逢年过节还有人捎信问候，逢我落难也曾派人接我回去。可我已经嫁出去了，在他们眼里早就成了外人。就算一时收留，也终究是寄人篱下。我要是真回去了，迟早还得看人脸色，被婶母安排婚事，被族中长辈指点言行。”
“我不想再那样过了。那样的日子，表面上安稳，实则步步如履薄冰。我不是软弱无知的闺阁小姐，我有自己的头脑，也有自己的本事。这一次，我想自己掌自己的命。”
容昭微微挑眉，指尖轻敲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可你现在跪在我面前，主动投奔我，往后不也得听我的？你离开一个桎梏，难道不是又走进另一个牢笼？”
柳霜月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