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异常的平静，似乎故事里的人说的不是自己，反而是在说别人，但深入骨髓的无助，却让谢祈恒的心一点点揪紧。
他无法想象，之前的日子她是如何硬生生忍过来的。
“至于容王殿下。”苏清瑶的声音低了些，隐约能听到她薄唇哆嗦了几下，“我之前不小心冲撞了他，被他府上的侍卫当街鞭打，若不是当时人多，恐怕……”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的恐惧，已然明了。
以至于她后面每次见到谢贤皆是强行压制惶恐去面对他。
谢祈恒听着，双手不受控制地握成拳头，滔天的怒意，和自责袭卷而上。
他想起自己最初把苏清瑶带回来，将她关在别院的两年，虽未苛待，却也隔绝了她的自由。
他当时认为她可疑，北阳主动把她送过来会有什么预谋，从未想过她之前受过多少苦楚。
“对不起。”他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她，目光沉痛又认真。
苏清瑶一愣，“为什么道歉？”
如果是因为可怜她。
苏清瑶认为大可没必要。
之前的她不需要可怜，现在的她同样是，以后更是。
“为之前关了你两年。”谢祈恒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你以前过得如此艰难，还那般对你。”
苏清瑶一惊，似是没料到他会为此道歉。
她看着眼前身份尊贵的男人此刻因为过去一件在他看来或许并不过分的事情，向她露出真诚的歉意，心中的阴霾，似乎被这声道歉吹散了不少。
她唇角扬起真挚的笑容，语气轻松，“没关系啊，那时候公子又不了解我，谨慎些是应该的，而且，那两年虽然不自由，但至少吃得饱，穿得暖，没人打骂，对我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安稳日子了。”
她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公子两年的收留呢，不然我可能还在哪个府上挨冻受饿呢。”
谢祈恒沉默片刻，声音比方才更加温和，用商量的口吻说：“清瑶，既然往事已矣，你也说了如今是新的开始，那往后，你也不必再公子公子地唤我了。”
苏清瑶微微一怔，被他突然改变的称呼一时有点不适应。
依稀记得两人称呼彼此的名字时，还是因为要在别人面前假扮情侣。
谢祈恒继续道，“听着有点生分，我记得之前就说过，你已经不再是任何人的丫鬟，你是凭自己本事立身的厨娘苏清瑶，我们之间或许可以像章洁他们一样，以名字相称便好。”
他希望听到苏清瑶唤他的名字，不是疏离的尊称，而是平等的谢祈恒。
对于他而言，意义非凡。
苏清瑶的心脏忽然漏了半拍。
直呼其名吗？
这在她过去从公主变成为奴为婢的认知里，是绝不敢想的事情。
现如今，谢祈恒仿佛在告诉她，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这份尊重，比任何珍贵的礼物都更让她动容。
她脸颊微热，垂下浓密的眼睫，轻轻点了点头，“好。”
一番犹豫了过后，她缓缓抬起眼帘，迎上他期待的视线，平静地喊出了他最听到的话，“谢祈恒，祈恒。”
虽然有些生硬，但谢祈恒心底感到了一点满足。
谢祈恒眼含笑意“嗯”了一声。
可短暂的放松与欢乐永远不会持续。
苏清瑶抬眸，目光不经意扫过前方熙攘人群时，原本脸上保持的笑容骤然凝固在脸上。
在约莫十几步外，一个身着深紫色暗纹锦袍，头戴玉冠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管是侧脸的轮廓，亦或是眉宇间隐含的阴鸷都像极了一个人。
谢承渊！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不应该啊？
以他的性子不应该会出现这座落后的小城。
唯一确认的一点，苏清瑶笃定的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即便他换了常服，没有穿着皇子奢移的服饰，但那张脸，以及当初他毫不留情踹在她身上的一脚，所带来的屈辱牢牢记在她脑子里。
单凭这一点，就算谢承渊化成灰，她都认得。
难道是他发现祈恒假死的事情了？
还是他的目标本来就是我？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瞬间充斥苏清瑶的脑海，让她脊背发凉。
若是谢承渊发现了谢祈恒，知道谢祈恒是假死，其后果她不敢想象不堪设想。
她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谢祈恒的衣袖，声音紧绷，“祈恒，你看那边。”
苏清瑶急切地指向刚才谢承渊出现的方向。
此事谢祈恒有知情权。
瞒着他完全没有必要。
谢祈恒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人群涌动，苏清瑶所看见的紫色身影如不知何时消失了。
“怎么了？”谢祈恒沉声问，看她的表情，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苏清瑶抓住他手臂，力道不自觉地加重，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刚刚看到大皇子殿下了，就在那个方向，他怎么会出现这里？是不是……”
她未尽的话语里充满了担忧。
谢祈恒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眼神警惕扫视着四周，低声道：“别慌，未必是冲我们来的，但此地不宜久留。”
他心中念头飞转，影刹刚被擒，谢承渊就出现在此地，绝非巧合。
是来接应？还是另有图谋？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苏和宁兴奋的喊声：“阿姐，大哥哥，我们在这里。”
只见苏和宁手里举着一串红艳艳，上面沾满糖渍的的冰糖葫芦，满脸笑意朝他们挥手，章洁站在他旁边，也笑着望过来。
看到苏和宁天真无邪的笑脸，苏清瑶刚想抬手回应，可下一秒，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想抬手的动作戛然而止。
“蹲下。”苏清瑶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拉住谢祈恒，两人迅速矮身，隐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后。
她清楚的看到苏和宁和章洁身后不远处的人群缝隙中，谢承渊的身影再次出现了。
谢承渊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周围，目光随时可能落到他们这个方向。
而事实当真如她所料，他们刚蹲下，谢承渊的目光恰好扫过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带着一丝审视与狐疑，但并未发现异常，这才缓缓移开看往别处。
苏和宁举着糖葫芦，小脑袋东张西望，满是困惑，“咦？阿姐和大哥哥呢？刚才明明还在那里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