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晨被禁锢于此,君栖野便一直静立在窗边。
窗外是熟悉的庭院景致,却被无形的阵法扭曲了光影,显得虚假而沉闷,他目光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落在那些微微摇曳的桃枝上,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更远的地方。
“母亲……”他薄唇微动,极轻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深埋于心底的期盼,“你到底……在哪里。”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抬手用力捏了捏紧锁的眉心,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窒息感包裹着他。
这君家,这令人作呕的虚伪与算计,这将他视为工具的冰冷家族,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可是……
他还不能走。
母亲当年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的线索都被刻意掩盖,他隐忍多年,从下界挣扎归来,提升实力,忍受这一切……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只有君家人知晓内情。
“呼……”
一阵清风,毫无预兆地从半开的窗间拂入,带着庭院里桃花的浅淡香气,轻轻掠过他额前的碎发。
君栖野倏然抬眸。
只见窗外,一片粉白的桃花瓣,缓缓地朝他的方向飞来,那轨迹轻盈曼妙,不偏不倚。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那片花瓣便轻轻巧巧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君栖野看着掌心那片柔软鲜活的花瓣,唇角微弯,方才心头的沉闷与烦躁,竟被这小小的意外之喜悄然冲淡了些许。
他刚想凝聚一丝灵力,将这片花瓣永远凝固保存下来,异变突生。
掌心的桃花瓣忽然莹莹一亮,粉色的光华流转,如同水滴般迅速膨胀塑形。
不过眨眼之间,那片花瓣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仅有拇指大小小小人,正稳稳当当地立在他的掌心!
那小人儿还在他掌心里兴奋地蹦跳了一下,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熟悉的语调:“君大哥!”
君栖野:“……?!”
他浑身一僵,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瞪着掌心里那个正笑眯眯看着他的沈慈。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因心绪烦乱而生出了幻觉。
他迅速回神,警惕地扫了一眼窗外和门口,立刻将掌心拢起些许,把那小小的身影护在掌心阴影里,同时压低了声音,“阿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外头阵法森严,没被发现吗?”
沈慈在他掌心里站直了小小的身子,双手叉腰,满是得意,“嘿嘿,厉害吧!我体质特殊嘛,能跟花草树木些自然之物气息相融,暂时变成它们的一部分!外头那些阵法是防人进出,又不会防自己院子里的桃花被风吹进来一片呀!他们发现不了我的,安心啦!”
“与自然万物相融?你……你和青帝一脉是什么关系?!”君栖野的惊讶几乎脱口而出,这等近乎本源法则的亲和与拟态能力,绝非寻常功法能够做到,他瞬间联想到了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与古籍中的古老尊号。
沈慈被他问得先是一愣,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青帝?哦哦,你说秦青青啊!他是我师尊呀。”
君栖野:“……??”
他感觉自己向来清晰的思绪,此刻却有些乱了套,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眼前这个家伙在说胡话。
“青帝……是你师尊???”他重复问了一遍。
“对啊。”沈慈用力点了点头,她凑近了些,说道:“君大哥,你其实见过他啊!三百年前,太初大秘境突然暴动,时空乱流吞噬一切,就是我家师尊青帝路过,出手把困在核心区域的你们几个捞出来的!他还顺手把你们拐……啊不是,是送到了下界,送到了我身边。”
“什么……”君栖野这次是真的被震住了,握着她的掌心都微微收紧了一瞬,又立刻放松,生怕伤到她。
“三百年前那个老头子……是青帝?是那位传说中的上古木灵至尊,青帝?!”
紧接着,沈慈话语中的另一个信息,如同惊雷般在他混沌的记忆深处炸开。
“下界……下界……”他喃喃重复,眼神忽然变得空茫,“三百年了……原来,已经过去三百年了……”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股忽然袭来的眩晕与空洞感。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到焦躁,目光紧紧锁住掌心的沈慈,“为何关于下界的三百年,我的记忆一片空白,都想不起来了……”
那感觉,就像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页被生生撕去,只留下边缘参差的空白,令人无端心悸。
沈慈见他又陷入那种痛苦的恍惚,小小的身子轻轻一跃,飞到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君大哥,你别急,先听我说。”
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将那些尘封的过往娓娓道来。
从下界初遇时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并肩作战,再到如同家人般的温暖相依,最后为了拯救遭逢大难的墨澄,他们几人被迫分离,同时斩断了与下界相连的因果线,记忆也随之被封存甚至消散……
“师尊说,这是代价,你们回了太初,就会慢慢忘记下界的一切,也会……忘记阿慈。”
沈慈说完,从他的发间飞落,重新站回他的掌心,抬头看着他,“所以君大哥,你现在明白了不。”
君栖野怔怔地听着,仿佛随着她的叙述,那些被强行抹去的画面,在灵魂深处激起了遥远的回声。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目光落在沈慈身上,眼神温柔温柔,“怪不得……”
他伸出手指,用指腹轻柔地碰了碰沈慈的脑袋。
“怪不得,我不忍伤害你,即便记忆一片空白,我的本能还在保护你,不想让你难过。”
“原来,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沈慈在他掌心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嗯呐!师尊说过,记忆或许会忘记,但真正刻进心里的感情是不会忘滴。”
她说着,又忽然想起什么,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不过……君大哥,我说了这么多离奇的事,你就这么信啦?不怕我是在编故事骗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