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源心头火起,嘟囔着“谁家没几座金山银山”,猛地拍向柜台,横眉对徐青玉道:“你们店今天有多少福袋?小爷全买了!”
徐青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心里只把这“肥羊”当成了待烤的串儿,故意捏着嗓子用激将法:“张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尺素楼这次备了一千多个福袋呢。若不是青州首富,怕是吃不下这么多的福袋。”
“一千多个?”张真源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喃喃道,“这得多少钱?”
徐青玉算盘打得噼啪响,一收势笑道:“不多不多,几百两银子罢了。”
几百两对他不算什么,身上的玉佩就值百两,可真要是买一千个荷包回去,爹娘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徐青玉瞧出他的难处,适时解围:“不过活动嘛,重在参与。您要是全买了,就算张先生得了第一,怕也落个‘名不符实’的笑话。”
张真源擦了擦汗,只觉这小娘子说话忒中听,连连点头:“对!就得大家一起玩才有意思!”
他暗自松了口气,先前的火急火燎竟消了大半。
腿是保住了,可他心心念念的票数还没见着多少。
门帘上的青玉铃铛叮当作响,不断有客人涌入。
徐青玉正和几位绣娘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前头的客人,一抬眼,便见沈维桢与傅闻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一人着天青色长衫,一人穿素白衣衫,手持乌木盲杖,两侧皆有护卫相随。
两人踏入尺素楼的刹那,仿佛给这喧闹的铺子凭空添几分亮色,周遭的嘈杂都似淡了些。
“沈公子。”徐青玉连忙从柜台后走出,亲自迎了上去。
沈维桢冲她抱拳一笑,打趣道:“徐大掌事,恭喜发财。你这地方今日可真热闹,我的马车险些没处停放。”
徐青玉谦和一笑:“都是托各位的福。”
她的视线随即落在沈维桢身旁的傅闻山身上。
此刻楼内一楼挤满了人,多是青山书院与白鹿书院的学生在为先生打擂,可傅闻山一进门,人群竟自觉退开三尺,给他让出一条通路。
“傅公子,”徐青玉顺势问道,“您的眼睛好些了吗?”
傅闻山那双蒙着层灰白的眸子转向声音来处。
这些天经李大夫诊治,他眼中徐青玉的轮廓已比往日清晰些——能瞧见她乌黑的发、漆黑的眼,还有那抹嫣红的唇,依稀是个俏姑娘的模样。
他语气平淡:“你没给我请柬。”
徐青玉眼皮猛地一跳。
没给?
这些天忙得昏头转向,她早忘了去打听傅闻山的新住处,更别提补送请柬。
她挠了挠头,正琢磨着怎么蒙混过关,傅闻山却轻飘飘丢来一句:“待会儿记得补一张。”
“啊?”
徐青玉满头黑线——
人都来了,还要补请柬?
他这是还没打算放过她?
两人到底有什么仇怨?
她不是救过他一次吗?
那点恩怨早该一笔勾销了吧。
沈维桢见她愣在原地,不由失笑:“我瞧你这尺素楼今日是格外热闹,门口青山、白鹿两个书院的人都快打起来了,似乎是在争‘最佳风度先生’?”
徐青玉笑着引二人往门口的画像处走:“正是。”
沈维桢看着那一排排用木架撑起的画像,画像下方缝着四个布兜,其中青山书院张先生的画像下已插了十几支布花。
徐青玉顾忌着傅闻山眼盲,轻咳一声解释:“傅公子,门口摆了十五张画像,都是青山、白鹿两院,还有青州城里数得上名号的私塾先生的画像。画像下设计了能插花的布兜。”
她说着取出一支布花塞到傅闻山手里,让他亲自感受,“您摸摸便知。”
沈维桢也拿起一支细看,只一眼便看穿了其中关窍,笑道:“学生们为护着自家老师,自然要争着买你的福袋。徐大掌事,你很有做‘奸商’的潜质。”
别人只瞧见尺素楼今日的风光,沈维桢却已算到了背后的盈利,“这投票打榜活动要做几天?”
徐青玉也不瞒他:“对外说是五天,实则要卖到这一千只福袋清仓为止。”
“奸商。”沈维桢眼里藏笑,抬手,用手里的玉兰花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不重,痒酥酥的。
“这假花怕是还能重复用吧?一支花转手卖五次,你可真下得去手。”
傅闻山虽看不见,却从两人的对话里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徐青玉这是故意挑动青州各书院先生的竞争,引得学生们为老师一掷千金。
但他还有一事不解:“你怎会弄到所有先生的画像?又如何说服他们参与这种活动?”
“我无需说服。”徐青玉道,“先生们高风亮节,一听我这开张活动要捐两成利钱资助贫困学子,不仅自愿献画像陪我闹上一场,还捐了心爱的物品填作彩头帮我赚吆喝。”
再有,文人们不屑攀比,却又最爱攀比。
作为文人之首的熊大人都下了场,其他先生不得有样学样?
傅闻山想起上次她打听熊怀民的事,追问:“你用这招骗了熊大人?”
“哪能叫骗?”徐青玉连忙摆手,“读书人慷慨解囊是美事。熊大人今日也会来,您不妨问问他是否心甘情愿。”
“自然是心甘情愿——”沈维桢在旁接话,“心甘情愿被你欺骗,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这便是你的本事。”
徐青玉领着傅闻山和沈维桢往内走,脚下的步子不疾不徐,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往来的宾客。
走到一处相对僻静、廊柱掩映的地方时,沈维桢忽然在她背后轻轻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忘了提醒你,今天安平公主极有可能带人前来。”
徐青玉的脚步猛地一顿,僵在原地,侧脸的线条在廊下光影中显得有些紧绷。
沈维桢瞧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低笑一声:“你那请柬上既敢落安平公主的名字,如今听闻她可能要来,你怎么反倒束手束脚?”
傅闻山站在稍远些的地方,虽看不清徐青玉脸上的具体神情,可他跟徐青玉相识许久,早已摸透了她的脾性。
他知道徐青玉心中所想——
她哪是害怕?
分明是兴奋。
是猎人终于要亲自下场时的蓄势待发摩拳擦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