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玉先规矩地看了看周贤,周贤挥挥手:“就让我这大掌事跟熊大人说吧。”
得到领导应允,徐青玉便道:“熊大人可知青山书院共有多少学生?”
这女子不说正事,反倒先问起书院情况,熊怀民莞尔:“青山书院是青州最大的书院,目前有学生一百二十六名。”
“可据我所知,去年有两名学生退学,前年是五名,大前年三名,”徐青玉道,“这些学生多出身寒门,因家境贫寒不得不中断学业。这其中或许有像您这般‘为天下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的英才,可他们却败在‘银钱’二字上,岂不可惜?”
熊怀民脸色凝重起来。
他自然知道这些事,今年就有个叫张明的学生,父母早亡,带着年幼的弟妹,虽过目不忘、读书奇才,却因长兄养育弟弟妹妹之责,最终含恨离院。
“我们东家常说,‘既要能做奸商,也要做良商’,赚来的钱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旁边听得入神的周贤再度恍惚。
他说过?
他说得出这样有水平的话?
罢了。
就当他说过吧。
反正这丫头闭着眼睛吹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徐青玉继续道,“所以我们东家早有心慈善一事。前段时间尺素楼接了两批南方大订单,手头宽裕了,便想起了这些寒门学子。”
“我们打算推出一款新布,奇特之处在于,在阳光下画作会隐形,喷水后才能重现。若能得您墨宝,在活动当日展开,必然效果奇佳。”
“当然,也不叫您白出力。青州若有人愿出高价,我们愿捐出拍卖所得一半,设立‘春苗计划’资助贫困学子。”
“另外,若您能带领友人参加开业活动,我们当日营业额的两成,也会专门用于资助青州境内的贫困学子。”
熊怀民蹙眉,却并不松口,“想法很妙。但如何避免有人打秋风呢?”
“简单。请学生的老师画押作保,这想法总是比困难多,只要有心做,没有做不成的。”
熊怀民眼睛一亮,握着折扇的手顿了顿,坐姿也不由得端正起来,显然听进了心里。
徐青玉又补充:“若是新布卖得好,我们以后会固定拨款,只要是有教师推荐信、品学兼优的学生,都能来尺素楼领文房四宝或学费盘缠。”
周贤先前只听过这计划的大概。
他虽乐善好施,常帮官府设粥棚、修桥梁,却没想过做这种常年定额的公益——这可不是小数目。
但他也明白,这能把尺素楼和青山书院长久绑在一起。
徐青玉算过账:那染色的布本就不贵,就算拨一半去“春苗计划”,剩下的也多是毛利;
再和书院绑定,学子们的布料、衣物订单源源不断,简直是“面子里子”双赢,既能挣钱又能博名声。
如今就差熊怀民点头——
他这招牌,走到哪儿都管用。
熊怀民爱惜羽毛,虽徐青玉所求不过一幅画,可商人多狡诈,哪怕对方只是个黄毛丫头,他也没立刻答应,反而好奇问道:“你方才说的新布,能在太阳下隐形、喷水后重现?”
徐青玉笑着打了个马虎眼:“还在研制中。”
这话反倒让熊怀民抓住了破绽:“那便等你新布成了,再来找我分说吧。”
他也得考量一下尺素楼是真心还是假意。
做生意本就急不来,周贤连忙起身陪笑:“自然。这虽是双赢之事,但如何落实还要进一步考量。熊大人不妨回去慢慢考虑。”
熊怀民笑了:“你兄长是个忠厚憨直之人,你却比他圆滑变通。”
周贤一愣:“熊大人认识我兄长?”
熊怀民眼神有些恍惚:“我在京都办学时,曾提倡‘有教无类’,允许女子来学院听讲。你兄长却说,既然提倡有教无类,那些贩夫走卒也有受教化的资格。他啊,真担得起‘风光霁月’四个字。”
徐青玉曾见过周大爷几面,印象中他不苟言笑,没成想竟有这般圣人心思。她暗自腹诽:怎么圣人养出的儿子,倒满肚子花花肠子?
一番交谈后,两人送别了熊怀民。
徐青玉刚送走熊怀民,就走到后院。
此时,已近傍晚。
尺素楼廊下亮起一盏盏油纸黄灯。
到了该打烊的时候了。
后院的晒架大部分都收了起来,只有几个留在场中央,零星的晾晒着棉布。
夏季,是生意的淡季。
角落里,崔匠头和曲善正倒腾着新布。这俩人最近像上了瘾,每天都早出晚归,一直忙到尺素楼打烊才罢休。
徐青玉走过去,很自然地蹲在崔匠头身边,喊了一声:“崔师傅。”
崔匠头如今见了徐青玉眼睛就会发光,看她哪儿哪儿都顺眼。
也再不似从前那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多聪明的女娃啊。
当什么大掌事。
跟他学染色多好。
“正好你来了,”崔匠头拽着她看地上的画布,“我老早就想去叫你,只不过看你今日很忙,就没好意思。”
“你来看看,这是我用收集的雨水做的喷雾。这个是从王师傅那儿拿的细嘴喷壶,用雨水喷的话,受力均匀,显色效果更明显。我已经试过了,画作若是提前画在布料上,潮湿天气能显示一个时辰;若一直不停扇风,可能半小时就会消失。”
徐青玉眼睛一亮:“够了,崔师傅。可实验过能显色几次?”
崔匠头道:“也试了,只要颜料没被雨水冲刷干净,大约能显示五六七次。但若是在它显示的时候内重新上色,便能循环往复。”
徐青玉心中大定,这基本解决了显示的所有难题,只剩最后一关:“崔师傅,这底布的颜色还得再研究研究,换成更能显色的底色。”
知音难遇,徐青玉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崔匠头更起劲了:“我已经试过了,只有你从云衣阁买来的那一批灰蓝色布料,显色效果最为明显。”
徐青玉急忙问:“那我们尺素楼也可以染这种颜色吗?咱们库房里堆积的那一批靛蓝色的棉布,能不能先染成白色,再染成这种灰蓝色?”
如此一来,那批残次品也有了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