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驴，醒得够慢啊，我还当你要圆寂了呢！”
白秋雨推开门，一嗓子喊出来，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儿。
床榻上，六戒偏过头，圆润的脸上挂着几分倦意，只是比火场时，眼睛更明亮了几分。
“放心，没把小白施主度化之前，小僧肯定死不了！”
“少贫！说说，万毒殿那少主怎么‘招待’你的？”白秋雨拖过凳子坐下。
“阎九抓了小僧，直接交给他主上，他给我种了蛊，像丢垃圾一样扔进沅州城。”
六戒声音平缓，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没多久，城里就爆发了瘟疫。嘿，好巧不巧，流言四起，说是我这和尚带来的灾祸。”
“小僧中了蛊，没了修为，东躲西藏就像过街老鼠，最后被揪出来，差点一把火送小僧去见佛祖。”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白秋雨瞥见他僧袍下露出的手腕，青紫的蛊痕还未褪尽。
“他图什么？”白秋雨皱眉，“真想杀你，一刀了事多痛快？这般大费周章折磨你，有私仇？还是冲你师门来的？”
六戒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笑意：“贫僧一向与人为善，不像小白施主你，走哪儿仇家结到哪儿。他嘛，跟我师门无怨。倒是……”
他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我在他那儿，可没少听他念叨你。小白施主，依小僧看，他冲的是你，小僧纯属池鱼之殃。”
“我？”白秋雨一愣，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大腿，“万毒殿？八竿子打不着，哪来的仇？”
“冲你来，或者…冲你师尊。”六戒慢悠悠道，“你家师尊悬壶济世，万毒殿玩毒弄蛊，天生不对付，他们之间有宿怨，太正常了。”
白秋雨猛地一拍后脑勺，整个人瘫在凳子上：“我这师尊看起来儒雅…坑起徒弟来是真不手软！我前脚刚得罪御医堂，后脚又来个更狠的万毒殿？”
“这修行界各大门派，他是不是挨个得罪了个遍！”
“哈哈…”
六戒忍不住笑出声，却扯住伤口，眉头微微抽动，“别急，等你发现他真把整个修行界都得罪光了，再哭丧也不迟。”
白秋雨猛翻白眼，心里把自家师尊吐槽了八百遍。难怪压着自己十八年不让修行，合着是怕仇家太多，自己这小身板扛不住啊！
“行了，你好好歇着，有事再叫我。”
他起身探了探六戒的脉，虽稳了些，但仍虚浮得很，还得好好静养。
“贫僧饿了，”六戒咂咂嘴，“想吃烤鸡，羊蹄，喝酒。”
“想得美，白粥！”白秋雨头也不回。
“白粥…得加糖！”六戒在后面喊。
“等着！”
白秋雨挥挥手，推门出去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今他树敌过多，还要为师尊寻仇报仇，事情繁多，可药材尚未收齐，即便想修行也无从着手。
当务之急，一是尽快集齐药材，二是尝试学习炼丹术，三是找个帮手。
夏明玥这个贴身保镖毕竟只能暂用，万一她回神都或执行其他任务，自己身边就没人了。
韩师身边的夜枭虽能借来一用，但终究是外力，真正可靠的还得是靠他自己。
他心里正盘算着，忽然想起该给沈念微调理舌头了。
可刚踏进暂住的院子，一股焦糊味直冲天灵盖，白秋雨头皮一炸，转身就想溜。
“师尊！”
一声清脆的呼唤，如同催命符。
白秋雨僵硬回头，只见沈念微系着围裙，脸上蹭着几道黑灰，端着一盘…呃…形状极其可疑、颜色焦黑、勉强能称为“点心”的东西，兴冲冲朝他跑来。
“我不饿！你自己吃！”白秋雨拔腿就跑。
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道瞬间攫住他肩膀，他被一只由术法凝聚的大手死死按在原地。
“师尊~”
沈念微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歉意”，“徒儿特意新学了一道点心，这就给您赔罪啦！今天不该惹您生气的。”
石桌前，白秋雨被捆得像个粽子，绳子勒得他胳膊生疼。
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焦黑的肉块、糊成一团的青菜、以及那盘宛如某种排泄物的“点心”，正散发着诡异的糊味。
“不，不用道歉！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行不行？！”白秋雨欲哭无泪，挣扎的绳子咯吱响。
“乖，师尊，就尝一口~看看徒儿手艺有进步没？”
沈念微笑靥如花，手上却毫不含糊，精准地掐住白秋雨肋下软肉。
“嗷！”
白秋雨疼得猛地张嘴，下一刻，一块“点心”就被硬塞进了嘴里。
那味道，又苦又涩，还带着股烟灰味，差点没把他送走。
院门口，陆知府带着刘捕头刚探进半个脑袋：“小医仙……”
目光触及桌上那堆“杰作”和被捆成粽子、表情扭曲的白秋雨，陆知府脸色“唰”地白了，转身就溜。
“知府老爷？您不是找小医仙有事吗？”刘捕头耿直地站在原地。
陆知府猛地回头，一把捂住他的嘴，连拖带拽往外拉：“闭嘴……快走！”
白秋雨嘴里塞满了东西，盯着陆知府离去的背影，嘴里发出“唔唔”的求救声，眼神绝望得像是要哭出来。
“师尊，味道是不是好多了？再来尝尝这个菜！”
沈念微热情洋溢，无视白秋雨视死如归的表情，筷子飞舞，将桌上那堆焦糊之物源源不断地塞进他嘴里。
好一场“师慈徒孝”的喂食大戏！
终于，沈念微满意地看着空盘子，解开绳索，哼着小曲，端着碗筷飘然而去，留下满院焦糊味。
白秋雨立刻蹲到墙角，银针闪电般刺入内关穴，疯狂催吐。
远处传来沈念微轻飘飘的声音，带着点威胁：
“师尊，吐出来就是浪费粮食哦！我保证，它从哪里出来，我就让它回哪里去。”
白秋雨动作瞬间僵住，胃里翻江倒海，却硬生生把涌到喉咙口的东西咽了回去。
“沈念微，你这个妖女，我不要做你的师尊。”
“哼！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拒绝不了。”
白秋雨颓然坐回石凳，心里悲愤交加：如今伤势未痊愈，等我修为恢复，今日之辱，定要你百倍奉还，让你知道谁才是师父！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扬声道：
“沈念微！六戒秃驴说他想喝白粥，你辛苦一下，给他熬点，再弄两个清淡小菜。记住，别油腻！”
祸水东引！
那秃驴不是想喝粥吗？正好，让这“小厨神”去伺候他，自己也能逃出生天。
“好嘞，我这就给六戒大师熬粥去！”
厨房里立刻传来沈念微兴高采烈的应和声，接着是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哎呀，瓷碗都打碎了。”
白秋雨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坏笑，溜之大吉。至于沈念微的舌头……先缓缓，保命要紧。
他再也不想吃沈念微做的饭菜了！
房间里，正闭目养神的六戒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大喷嚏：“阿嚏！嘶……谁在惦记小僧？还是说小白施主又在背后说小僧的坏话！”
他揉了揉鼻子，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白秋雨悄无声息溜出府衙后门，他要去办一件事情。
本想找夏明玥一同前往，捕快却说她和天宪卫有要事出城了。
他只得作罢，牵过家奴备好的马，翻身上鞍，一抖缰绳，朝长街尽头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远，扬起的尘土慢慢落定。
府衙外墙的阴影里，仿佛墨汁滴入夜色，悄无声息地“融”出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深色劲装，脸藏在帽檐下，只露出紧抿的嘴角。
“回去禀报杨公子，白秋雨孤身离府。”人影声音低沉，“目标向北，我先跟上。”
另一匹黑马从暗处被牵出来，人影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得像只夜猫，远远缀在白秋雨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风里飘来他的嘀咕声，“这狗东西，偷偷摸摸地想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