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苏未吟毫不意外,采柔却是难掩惊讶,“怎么死的?”
都说祸害遗千年,在奉心堂的时候都还好好的,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怎么忽然就死了?
星落满脸畅快,“这就叫老天有眼恶有恶报。你们走后不久她就开始吐血,奉心堂的医婆子说是什么郁怒伤肝,五脏俱损,元气大伤……总之有天早上忽然晕倒,当天晚上就咽了气。”
采柔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苏未吟,“被气死了?”
苏未吟双手捧着汤碗取暖,“能当上掌事姑姑,必然是发自内心的信奉崇尚奉心堂曾经的戒规。戒规被废,加上那个老的死了,信仰湮灭,如人抽骨,自然活不长久。”
喝口汤,她问起奉心堂如今的情况。
星落回答,“多亏了小姐,如今的奉心堂终于有个清修之地的样子了。”
三十多名自梳女陆陆续续被接走,最后还剩下十二个,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被荼毒太深不愿离去,少部分是真的断了尘缘,想要留下清修。
“属下自作主张,有些家里不肯来接,但姑娘自己想清楚了,要么有投奔的去处,要么有明确切实的打算,属下还是放她走了。”
这世道对女子向来苛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是父亲夫君都死了,还得听儿子的,没有儿子就听弟弟的,全然没有自己做主的机会。
被困在奉心堂的女子已经够惨了,若是还要因为不被家里理解体谅就继续失去自由,也太不公平了。
苏未吟“嗯”了声,没说别的。
定下需要家人来接这一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些姑娘到了外头,很难自己养活自己,有人来接,回去也能有个保障。
再者,此举能避免一些纠纷。
万一什么时候人家家人来找了,却交不出人,还不得闹出事端?
不过星落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能把人送到奉心堂,又有几个愿意再把人接回去?
凡事难万全,事已至此,也就没必要再多说。
星落继续说:“一开始那些女使婆子都不愿意走,后来见人越来越少,也跟着走了几个,勿言死后又走了一批,如今还剩下三个女使七个婆子,加上一个陆欢歌,岛上拢共二十三人。”
女使里挑了一个身手最好的当新任掌事,剩下两个为督律姑姑。
如今岛上奉行新规,除了陆欢歌,其他都是自愿留下,婆子们一开始和自梳女们泾渭分明,总觉得同她们多说几句话都是犯戒的事。
后来经常一起种菜一起做饭,相处得多了,慢慢的也就融洽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采柔由衷的替她们高兴,甚至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
她也参与了奉心堂的变革,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苏未吟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问星落,“陆欢歌可还安分?”
提到陆欢歌,星落简直一言难尽。
“安分?那都不是一般的能折腾。成天要死要活的,不是撞墙就是上吊,有一回打晕了送饭婆子跑出来,一个猛子扎进湖里,说什么宁肯死在湖里填了鱼腹,也不愿意再回岛上坐牢。”
采柔追问:“后来呢?”
星落噗嗤一声笑起来,“我划着船在旁边跟着,她游得游不动了,哭着让我救她,说再也不逃了。”
采柔大开眼界,“还能这样!”
苏未吟轻讽淡笑,早有所料。
陆欢歌可不是轻易认命的人,否则前世不可能熬到被救出教坊司,今生也不会在奉心堂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这种人,不到咽气那一刻,是不会消停的。
好在星落离开前再三交代,静贞郡主是奉旨修行,她若跑了,陛下定会问罪,到时候奉心堂能不能保住就真不好说了。
为了能有个栖身地,岛上其余二十多人都会不遗余力的盯着她。
“对了,还记得春华和那个软面团吗?”
星落兴冲冲的说道:“说来也巧,我回京的时候碰见他俩了。春华求得娘家父兄做主,终于脱离夫家回归本宗,两家已经商量好了,等软面团腿伤好了就成亲。”
浸着胭脂香的酸腐软面团,终于凭着满腔孤勇和滚烫的爱意,替自己搏到了一个终成眷属。
吃着饭聊完奉心堂的事,雨势仍未减小,苏未吟躺着眯了会儿,直到被采柔叫醒,说是陆奎叫她过去议事。
头发还只是半干,苏未吟迅速扎好,去到陆奎房间。
“陆将军。”
叩门进入,苏未吟抱拳行礼,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陆奎木着脸,提起桌上的熏笼递给她,硬声硬气的说:“去,把头发弄干。”
苏未吟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陆将军这是做什么?”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陆奎不容拒绝的将熏笼提柄塞到她手里,叉着腰背过身,状似不经意的嘀咕,“别跟你母亲似的,落下见风头痛的毛病。”
苏未吟眼底的嘲弄愈发明显,“陆将军多虑了,母亲如今已经不畏风了。”
“好了?”陆奎回头不回身,明显不信。
“没错,好了。侯爷对母亲爱重有加,关怀备至,各类滋补之物就没断过。母亲无需事事操心,心宽了,身体自然也就好了。”
苏未吟实话实话,当然,也确实存了那么一丝打击陆奎的心理。
就该让他看看,母亲逃离了将军府那个火坑,过得有多好!
苏未吟每说一句,陆奎的眼角就不受控制的抽动一下。
孽障,说得就像他苛待过苏婧一样。
补品什么的,又没说不让她吃,她自己不买,怪得了谁?
强忍着想要辩解的冲动,陆奎扯出一抹僵硬笑容,口不对心的说:“那就好,那就好。”
看出陆奎没什么正事,苏未吟说:“多谢陆将军的熏笼,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你快回去把头发弄干。”
苏未吟转身就走。
到了门口,陆奎又将人叫住,“阿吟……”
苏未吟蹙眉转身,大概猜到陆奎想搞什么把戏。
果然,就见陆奎露出满脸悲戚和悔恨。
“阿吟,是为父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