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稳定器的光点仍在跳动，频率没有变化。沈逸盯着中央光屏上并列的七条神经波动曲线，手指划过张远那条高出均值的波形，停顿片刻，调出私密通讯界面。
林悦坐在操作台前，指尖悬在权限分配模块上方，迟迟未落。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他会不会觉得……这是被选中的牺牲？”
“这不是选择。”沈逸声音很轻，“是唯一能走通的路。”
他按下接入键。画面一闪，张远的脸出现在分屏中。他正靠在维修舱边缘，手里还握着一根未插回接口的数据线。背景里几块备用屏幕还在滚动日志，显然是刚结束一轮系统巡检。
“你那边信号补偿写完了吗？”沈逸先开口。
张远摇头，“差最后两段校验逻辑。怎么了？”
“我们确认了潜入路径。”沈逸直视镜头，“第三十七条，能进。但需要现实端有人维持通道稳定，持续三分十七秒以上。系统推演了双线模型，你是唯一能让整体生存率突破三十四的人选。”
张远没动。他的视线从沈逸脸上移开，落在自己左手腕上——那里贴着一块监测贴片，正微微发烫。刚才高强度巡检留下的负荷还没散去。
“留守意味着什么？”他问。
“你会全程连接维度稳定器，承受反向数据流冲击。通道开启期间不能断连，否则所有人会被强制弹出，可能造成意识撕裂。”沈逸语速平稳，“我们会尽量缩短行动时间，但你必须撑住。”
张远点头，像是在确认某个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他低头看了眼工作台上的终端，屏幕上还开着冷却通道的拓扑图。
“我得把这段代码补完。”他说，“不然你们进去之后，信号会断在夹层。”
沈逸喉咙微紧，“你接受这个任务？”
“我不是最强的那个。”张远抬头，眼神平静，“也不是最出风头的。但我清楚一点——如果我不留下，你们谁都别想回来。”
系统提示音响起：【锚点身份绑定成功，协议预载进度12%】。绿色进度条开始缓慢爬升，像某种不可逆的倒计时。
林悦的手终于落在权限分配键上。她为张远启用了三级远程支援通道，并将舆情监控、信号追踪和应急响应三个核心模块设为联动状态。这意味着他在维持通道的同时，还能协助外部监控入侵痕迹。
“你的终端负载会叠加。”她说，“本来不该这么安排的。”
“我知道。”张远笑了笑，“可谁让我是修系统的人呢？总不能让用系统的人来扛这活。”
他站起身，把数据线插回基座，顺手关掉了后台自动巡检程序。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迟疑。
沈逸看着他整理设备的样子，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一次夜间训练。当时主服务器突发故障，整个团队被困在副本边缘。所有人都在喊怎么办，只有张远一声不响地钻进了维修间，花了四个小时手动修复了断裂的协议链。那天早上他走出来时，脸色发青，却只说了句“能用了”。
那时候没人记得他做了什么。现在也没人会看见他将要承受什么。
“我会在外面等你。”沈逸说。
“不是等我。”张远纠正，“是等他们回来。我只要听着就行。”
林悦调出稳定器调试界面，开始校准第一组参数。她的手指比平时慢了一拍，输入数值时停顿了两次。最后一次，她回头看了沈逸一眼。
“要不要再跑一次模拟？”她问。
“不用了。”沈逸摇头，“他已经答应了。”
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墙上倒计时显示：23:34:50。空气里没有叹息，也没有告别，只有一种无声的重量压在每个人肩上。
张远重新坐回操作椅，解开外套扣子，露出内侧缝着的应急电源接口。他熟练地将两条导线接到颈后芯片槽，另一端接入稳定器主控端口。连接瞬间，终端屏幕闪出一行警告：**预计精神负荷峰值达L6级，建议配备双人轮替支持。**
他直接点了确认忽略。
“你们进去之后，第一段走廊有三十米盲区。”他说，“我没法给你们导航，只能靠你们自己记路线。另外，那个能量节点每隔八分钟激活一次，窗口期只有四十五秒。错过就得等下一轮。”
沈逸记下要点，同步传给待命队员。他知道这些细节本该由指挥者掌握，但现在，它们来自一个即将独自面对数据洪流的人。
“还有别的要注意的吗？”他问。
张远想了想，“如果听到我在频道里喊停，立刻中断任务，不管差几步。那种时候，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最后一条有效指令。”
林悦的手指猛地一顿。
“不会到那一步。”沈逸说。
“我只是说万一。”张远语气平淡，“你们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稳定器的红光忽然变亮了一瞬，随即恢复原频。系统提示：【双线协议预载进度41%，锚点生命体征同步完成】。
沈逸走到张远面前，伸手按在他肩上。力道不大，但稳。
“我们一定会回来。”他说。
张远点头，没说话。他抬起右手，在终端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码。屏幕闪烁几下，冷却通道的信号补偿模块显示“已激活”。紧接着，整条路径的弱信号区全部转为绿色。
“好了。”他说，“现在你们能看见路了。”
林悦深吸一口气，开始加载远程协同意向协议。她的操作界面上跳出多个窗口，分别是舆情动态、信道安全和内部通讯状态。每一个都需要她在行动期间实时监控。
“我会守住外面。”她说。
“我知道。”张远看着她，“所以别慌。出了事，我第一个告诉你。”
沈逸退后一步，最后检查了一遍团队频道。所有成员均已签到，装备状态正常，潜入路线锁定。只剩下现实端的锚点确认无误，就能启动最终协议。
他看向张远。
“准备好了吗？”
张远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又缓缓戴上。这个动作他做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在接手最难缠的系统问题之前。
“准备好了。”他说。
稳定器发出低频嗡鸣，红光开始规律闪烁，与张远终端的心跳监测线同步跳动。系统提示浮现在主屏：【通道构建进入最终阶段，倒计时十分钟启动】。
林悦的手停在最后一个确认键上方。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却没有犹豫。
沈逸站在两人之间，目光扫过这张熟悉的战术桌。七个人的位置空着六个，唯有张远坐在那里，连接着机器，像一座静默的桥。
“开始吧。”他说。
林悦按下确认键。
绿色进度条猛然跃升至89%。
张远闭上眼，呼吸放缓。
稳定器的嗡鸣声变得尖锐起来。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终端边缘，像在等待一场注定来临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