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固心里正骂娘,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呼喝:“逃犯在这里,快来人,快追!”
陆元固心中一惊,回头去看,只见几名大理寺捕快和狱卒手提佩刀,凶恶追来,其中一个只着里衣,捂着后脑勺,更是咬牙切齿!
陆元固瞬间懵了,他虽想不到哪里出了差错,但直觉大事不妙。
正惶恐无主间,只见那马车越跑越快拐过巷尾不见了,而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大理寺衙役的后面是刑部衙役和落在最后仍不停喊着“拿下”的刑部尚书范廷!
陆元固拔腿飞奔,仓皇回顾中,他隐约看到大理寺衙役都是生面孔,不是平常照料他的人,心中还存一丝侥幸,期盼萧业来救。
但很快他就被大理寺衙役和刑部衙役团团围住了,衙役们没多废话,提刀便砍。
陆元固到底是将军之子,自小被逼迫着练功学武,又上过沙场,身手自然在这些衙役们之上,交手数个回合便伤了四五人。
但到底寡不敌众,众衙役一哄而上,陆元固招架不住,身上便挨了数刀。
到了此时,他也管不得什么药气不药气了,保命要紧!一边搏斗,一边张嘴大声呼喝——萧大人救我!
但嘴巴张得老大,声音却是一点儿也没有!
陆元固脑袋轰的一声,瞬间明白了哪里出了差错,萧业要杀人灭口!
但他心中还未来得及骂娘,白刃一闪,几把钢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陆元固低头看着胸口的钢刀,就在不久前,他低头看的是萧业为他披上的四爪金龙紫貂裘。
“唰”的几声,几把钢刀抽离,陆元固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在眼神逐渐涣散之际,他隐约听到车轮的骨辘声,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范兄,发生了何事?”
范廷气喘吁吁的答道:“我刚到你们大理寺门口,听说逃了一个犯人,便带人追了过来,你看,在那边。”
“啊?怎么会这样?我也刚到门口,听到这边传来骚乱声……”
陆元固耳朵贴地,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坚硬的地上传来,逐渐模糊的视线中缓缓走来一双玄色官靴,那官靴上绣着鹤纹,非显贵不能穿。
他奋力的抬头,似乎想看清这贵人,但气血逆流,胸腔里的血液争先恐后的向上涌,而麻痹的舌根不能吞咽不能吐出,喉管里发出一阵急促的咕噜噜响声,几息过后,他便被活活呛死了!
萧业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元固的尸体,他知道他临死前抬头想做什么,不过是想问个“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正如姚知远所说,都是垫脚石。只是他这颗垫脚石,他一开始就打算用过就扔。
萧业的黑眸中没有一丝愧疚和惋惜,在衙役们确认陆元固已死后,他俊颜上现出烦扰之色,转过身来面对范廷时,微带埋怨,“范兄,这是陆家逆犯,不是说好重新盘问的吗?你怎么能让他死了呢?”
范廷闻言,面上有些窘迫,陆家是清白的,那陆元固真正意义上就不是逆犯,现在自己将他围剿死了,以后怎么跟陆家交代?
“我……我当时真不知道是他,我听到你们大理寺的人大喊抓逃犯,我就带着人赶过来了,他手里拿着刀,拼死抵抗,衙役们将他围了起来,我在外围真没看清……”
大理寺前来缉捕的郑大勇接口说道:“萧大人,这事儿的确不怪范大人,这厮也伤了我们和刑部好几个人,他还越狱!”
话音落后,一个狱卒捂着后脑勺走了过来,心虚禀道:“回大人,陆犯吵嚷着要水,小的送水时就多说了一句‘多喝点儿,等会两位大人来问话’。
谁知他就说肚子疼,小的怕有差错,便打开牢门查看,结果竟被这厮偷袭了!”
那狱卒说着就转过身去,露出了后脑勺上血疤,又指了指陆元固的尸体道:“这厮扒了我衣裳,那后领上的血是我的……”
萧业与范廷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有惊色,陆元固听说问话就逃,说明真有蹊跷啊!
这时,一名刑部衙役从陆元固怀里发现了那封信件。
“大人,有发现!”
萧业和范廷精神一震,连忙上前查看。接到那封染血的书信后,范廷便要打开,但被萧业制止了。
“范兄,先把尸体抬回大理寺再作计议。”
安顿好陆元固的尸体后,萧业向范廷问道:“范兄,你今天带的人可靠吗?”
范廷承诺道:“你放心吧,接到你要暗审陆元固的消息,这些人都是我挑了又挑的,再可靠不过了!”
萧业颔首,“既如此,范兄先封锁消息,待我们见过谈公后再商议个说法。”
范廷自是应了下来,两人遂带着信件匆匆离开大理寺,暗中去了谈府。
见到谈裕儒后,萧业将那封未拆开的染血信件恭敬奉上,范廷则把陆元固之死的始末告知。
厅堂上,主座上的谈裕儒看完了书信,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萧业脸上。
萧业弯腰一拜,态度恭敬。
谈裕儒又看向了面有歉疚的范廷,范廷语气中带着自责:“此事是我欠了周全,若是能留下活口,便能更好的洗刷陆将军的冤屈了。”
谈裕儒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劝慰道:“范大人不必自责,此信已足够证明了。”
这封信上只牵扯了两个人——陆元固和梁王,内奸外应俱全,动机足够,证据确凿。
而其实,对他和皇帝来说,一个梁王就足够了。虱子多了不怕痒,罪名多了不怕累,幕后指使是梁王,是四方皆大欢喜的事。
另两方自然是无辜受累的齐王和真正的主谋——萧业。
听到谈裕儒的话,范廷心里稍感安慰点。
谈裕儒又道:“这封信就先放在老夫这吧,到了合适时机老夫会公之于世。”
萧业和范廷自然应了下来,谈裕儒又目光深长的看了萧业一眼,对两人道:“你们回去吧。”
二人恭敬告退,谈裕儒目光复杂的望着萧业那英挺的身姿步履稳健的走出了厅堂。
谈家宅老走上前来,注视着萧业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叹了一声,“这个年轻人太厉害了,每次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老爷,实话说,刚刚我竟心生寒意。”
谈家宅老说完,摇了摇头,似乎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他见过多少英才啊,但从未感觉到怕,只有这个年轻人,竟让他这个见惯大风大浪、生死看淡的老人犯起了怵。
谈裕儒却能体会,他现在对萧业更多的不是掌控,而是无奈的安抚。
他若真的是个毫无底线的人也便罢了,他就能毫不犹豫的将其一击致死!
但偏偏,他在他的底线上来回蹦跶,每次看似越线又迅速的拉正回来,让他狠不下心来,下不了手。
如今,他们维持着这脆弱的同盟关系,他只能寄希望于萧业本心不坏,真的是个守约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