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洗衣服，你再眯一会儿吧。身子要紧，伤还没好，经不起折腾。”
“我不睡了。”
“天已经快亮了。从今天起，我一步也不会再退。”
醒黛坐起身，掀开身上那床旧被子时，牵动了伤口。
但她像是没感觉到一样。
径直走到墙角，端起那个平时洗衣用的木盆。
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我跟你一块去。”
熙春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拦。
“小娘，你这伤还没好……”
话刚出口，就被眼前人坚定的目光截住了。
醒黛摆了摆头，打断她的话。
她垂了垂眼帘，嗓音低却清晰。
“没事。躺着也是瞎琢磨。动一动，说不定反而舒服些。”
她说完，甚至还扯出一丝极淡的笑。
熙春看着她坚决的脸，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熙春心中一阵酸涩。
她知道，这位主子心里憋着太多事。
若再整天困在屋里，怕是要把自己逼疯了。
也好，比一个人憋在屋里胡思乱想强。
哪怕只是出来洗一次衣服。
至少能见见天光，透口气。
熙春默默打定主意，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不能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两人端着盆走出房间。
洗衣的地方，已有几个粗使丫鬟早早开工，在那儿搓搓打打。
偶尔有人低声交谈几句。
醒黛和熙春找了块空地，刚把盆放下。
旁边就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不是咱们尊贵的‘秦小娘’吗？”
醒黛手一顿，抬头看去。
钰棋抱着个空盆站在旁边，满脸都是幸灾乐祸。
她故意把“秦小娘”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哎呀，怎么也来洗衣服啦？该不会是二公子不要你了吧？”
钰棋故意提高嗓门，刚好能让旁边的丫鬟听见。
她的声音在洗衣处回荡。
连最远处正在拧衣服的老嬷嬷都停了手，朝这边瞥了一眼。
谁都知道钰棋和醒黛之间不对付。
可如今一个是失势的小妾，一个是得宠的大丫鬟。
这场面自然引人注目。
醒黛抿着嘴，没吭声。
她甚至没有多看钰棋一眼。
只是慢慢站起身，转身朝水缸走去。
她蹲下身，把木盆放上石板，准备打水。
钰棋见她不理自己，眼里顿时涌上一丝怒意。
她在主院伺候多年，何时被人这般轻视过？
尤其是这个曾经连门槛都不敢迈错半步的醒黛！
她快步走过去，特意停在醒黛身旁。
就在醒黛弯腰调整位置的刹那。
钰棋猛地侧身一倾，动作快得几乎没人反应过来。
那一盆原本空着的木盆，其实早就在路上偷偷舀进了污水。
一大盆混着黑沫的脏水，直接从头顶泼下。
全浇在了醒黛身上！
“哗！”
她的头发瞬间湿透，刺骨的冷水立马浸透了她薄薄的衣裳。
“哎呀！”
钰棋装模作样地惊叫一声。
她退后两步，嘴里还念叨着。
“哎哟我的天，怎么就这么滑了一下！”
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秦小娘，如今连件干净衣服都穿不上。
钰棋满意地眯起眼睛。
这才刚开始呢，你从前有多体面，现在就得有多难堪。
“秦小娘，你没事儿吧？可别为这点小事动气哦。”
熙春猛地站起来。
她狠狠一脚踹在钰棋放在地板上的空盆上。
“钰棋！你太过分了！”
她手指直指钰棋。
“秦小娘再怎么说，也是二公子身边的人！你一个下人，凭什么在这耍威风，拿脏水羞辱她！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钰棋被熙春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的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可转念一想，心里有了底气。
她是大夫人亲自拨来伺候三小姐的丫鬟。
在这府里也算有些脸面。
自然不怕熙春一个无名的小丫头。
于是她马上挺起胸膛。
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被踢开的木盆。
“神气什么？不就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罢了！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穿得体面点，就真当自己真的是主子了？”
“你自己照照镜子，现在的身份算哪根葱？中秋家宴，主子们聚在一起吃喝说笑，谁请你坐席了？你是坐在席上赏月的，还是蹲在厨房端菜的？”
“说白了，就是个任人使唤的小丫鬟！只能蹲在这种湿冷的洗衣房里干活，手泡得发白，脸冻得发青，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周围其他丫头吓得都不敢吱声。
醒黛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而耳边，钰棋那尖酸刻薄的话仍在嗡嗡作响。
熙春气得不行。
“你呢？就算能去家宴，也不过是端茶递水的命！站在角落里添酒布菜，连坐下歇口气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可炫耀的！别以为披了件体面衣裳就真成主子了！”
就在这时，醒黛忽然轻轻扯了扯熙春的袖子。
醒黛没有抬头。
只是微微侧身，凑近熙春耳边。
“别吵了。现在不是跟她较劲的时候。我有主意了。”
熙春一愣。
这时候，小娘还能想到什么办法？
她满脸不解地望向醒黛。
毕竟刚才在洗衣房里，钰棋那番羞辱的话实在太过难听。
醒黛迎着她的视线。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儿人多嘴杂，确实不能多说。
熙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刻，她选择相信醒黛。
然后转身不再看那还在自鸣得意的钰棋。
钰棋站在水池边，手里拿着一件湿漉漉的衣裳。
故意用力甩出水花，溅到熙春脚边。
“哼，装模作样，迟早摔个大跟头！”
可醒黛和熙春谁都没有回头。
醒黛没有转身回屋的意思。
她拍了拍手上的水珠。
忽然转过身来，看向熙春。
她拉起熙春，直奔主院边上那片竹林。
“秦小娘，咱们来这儿干啥？”
熙春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
醒黛停下脚步，背对着云烟院的方向。
她的目光穿过了竹林，落在远处某处。
那里是二少夫人司知芮所居的主院偏厢。
“等鱼上钩呗。”
醒黛轻声道。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拨开面前垂下的竹枝。
“今天钰棋撞见咱们，被你呛了几句，心里肯定不服气。”
“她那种人，面儿薄，最受不了被人当众顶撞。更何况还是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她八成要去二少夫人那儿搬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