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腔中翻涌着熊熊怒火，而在这怒意深处，却掺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能理清的情绪……
是心疼？
是不忍？
还是别的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忽然，他手腕猛地一用力。
“啊！”
醒黛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动作，惊叫出声。
她的身体向后跌去，后背撞上床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剧烈的疼痛瞬间从脊背蔓延至全身，她咬住唇才勉强压下呻吟
她本能地闭上了双眼，睫毛微微颤抖。
她以为，接下来等待她的将是更加残酷的折磨。
相反，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竟在一瞬间消失了。
墨瑾昱已经撑起身子，站直了身姿。
他目光缓缓扫过床铺。
那是一张极为简陋的木板床。
人躺上去，骨头直接硌在木板上，根本无法安睡。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平时你就睡这种床？”
醒黛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
“嗯……我一直这么睡。”
墨瑾昱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情绪波动。
短暂的沉默后，他淡淡开口：“算了。我先走了。”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他已果断转身。
醒黛心里咯噔一下。
他要走了？
就这样走了？
她伸出手，想挽留，哪怕只是一瞬。
可指尖触到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冷风。
他走得太快，转眼间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不用猜也知道，他必定是直奔二少夫人的院子去了。
醒黛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
她没能留下他，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赶紧重新跪回冰冷的地砖上。
直到窗外天边渐渐泛起光亮，黑夜将尽。
天，快亮了。
她艰难地扶着墙角，一点点支撑着站起身。
今天还必须准时去服侍二少夫人，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抬头望去，主屋院门依旧紧紧关闭。
醒黛走到屋檐下，静静地等候着。
她咬牙挺直腰板，不让自己露出半点疲态。
双腿早已因久站而酸胀，但她依旧强撑着。
就在她快撑不住时，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拉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
墨瑾昱从屋里出来。
他手中还握着一条擦汗的布巾，显然是准备去练武。
阳光斜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冷峻而锋利的轮廓。
醒黛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
可墨瑾昱根本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他脚步不停，直接从她身旁走过。
院子里忽然传来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嗤……”一声锐响。
她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墨瑾昱手握一杆长枪。
他正站在练武场中央，腾跃翻转间如鹰击长空，气势凌厉逼人。
吱呀一声，木门缓慢开启，打破了练武场上那一片肃杀之气。
屋里传出女人柔柔的声音。
“似云，现在何时了？”
是司知芮在问，似云清脆地回话。
“回少夫人，刚过卯时一半。”
她说完便轻步走到窗边，将帘子掀开一角。
醒黛收回视线，重新低头。
推开那扇没关严的门，走了进去。
木门在她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寒意。
外面练武场上的枪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下。
墨瑾昱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目光沉静地望着醒黛的背影。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但那情绪转瞬即逝，随即，他也抬脚进了屋子，却并未引起屋内任何人的注意。
醒黛在梳妆台的不远处地方停下。
司知芮从铜镜中瞥见醒黛的身影，眼中浮起一层暴怒。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服侍！”
醒黛赶紧走到梳妆台边，伸手去拿台上那把象牙梳子。
她的手指微颤，几乎抓不稳那冰冷的把手。
就在此时，一只手掌猛地伸过来，狠狠掐住她的手腕。
似云咬着牙骂，声音压得极低。
“磨蹭什么？给二少夫人梳头，还能委屈到你？”
“奴婢不敢。”
醒黛艰难开口，声音细弱。
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牙齿死死咬住内唇，才没叫出声来。
可越是忍耐，似云就越发狠。
二公子就在外头，她竟敢这样放肆。
醒黛眼角余光瞥见墨瑾昱的身影，但他并未停留。
这更让似云无所顾忌。
肯定是得了司知芮的默许。
有主子撑腰，她一个丫头，还不是想怎么欺压就怎么欺压。
醒黛咬紧嘴唇，垂着眼，一句话不说。
一滴滚烫的泪落下。
刚好落在司知芮肩头的月华锦上。
水渍迅速在织物表面蔓延开来，留下一圈淡淡的晕痕。
“大胆！”
似云声音尖利，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她猛地挥开手腕，动作粗暴地将醒黛搡了出去。
醒黛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上雕花木墙。
“你这下贱东西！竟敢弄脏二少夫人的衣服！这可是进贡的料子！有钱都买不到！”
似云指着醒黛，嗓音拔高得近乎破音。
“把你卖去最脏的地儿，你也赔不起这块布的一角！活腻了是不是！”
她眼神里透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杀意。
醒黛吓得腿都软了。
“二少夫人开恩……”
她跪坐在地，声音微弱颤抖。
似云眼里凶光更盛，这贱人还敢求情？
在她看来，这种身份低微的丫头，就不配拥有开口的权利。
弄脏主子的衣服，就该打死！
这是府里不成文的规矩，一点点失仪，便是死罪。
她已打定主意，今日必要让醒黛吃尽苦头。
手掌高高抬起，带着风声蓄势待发。
她嘴角勾起一丝的弧度，准备欣赏下一刻耳光落下的惨状。
“闹什么？”
一声冷喝突然响起。
似云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狠劲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慌张。
她眼神迅速转向门口，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是墨瑾昱的声音！
她是司知芮的贴身丫鬟，深知这位大少爷平日虽沉默寡言，可一旦动怒，整个墨府都会为之震动。
司知芮心头一颤，那张懒洋洋的脸立马换上温柔笑意。
她缓缓起身，轻步走过去，站到墨瑾昱身边。
“夫君，你怎么来了？”
她侧身，挡住醒黛狼狈的样子。
不让墨瑾昱看到那一脸泪水、瑟瑟发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