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在祠堂里，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他。
那样的羞辱，换作任何人，怕都难以咽下这口气。
他不但没把她交给老夫人处置。
反而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亲自照看？
这实在不合常理。
而且……
老夫人想杀她的事，他也已经知道了？
若是知道了，以墨瑾昱那般敏锐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他定会追查下去，甚至可能因此与老夫人正面冲突。
原本她以为，自己能在府中安安稳稳地熬过几天，避一避风头便好。
没想到一夜之间，局势又变得错综复杂。
她最担心的，是老夫人根本不会相信她的解释。
就算她能活着回去，也会被扣上“妖言惑众”“离间主仆”的罪名。
更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墨瑾昱到底站在哪一边。
他是真心救她，还是另有目的？
如果老夫人铁了心要她死，墨瑾昱真的会为她出头吗？
或许……
会吧。
毕竟，她对墨瑾昱来说，还有用处。
至少目前，她掌握着关于旧案的线索，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隐情。
墨瑾昱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棋子。
但……
等他身体彻底好起来之后呢？
等到他不再需要她的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
醒黛心里乱成一团，理不清头绪。
她软软地靠在床边，头倚着雕花的床柱，手无力地捂住额头。
许久，她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唉……”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烛火微微跳动，映照着她苍白的脸。
窗纸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投下斑驳的影子。
整个房间仿佛陷入了沉睡，只剩下她一个人。
而在褚玉堂中，气氛却截然不同。
厅堂内，所有下人低头垂手，站成两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老夫人端坐主位，脸色阴沉，手指轻轻摩挲着扶手上的雕花，眼神却死死盯着对面站立的墨瑾昱。
许久，她终于缓缓抬眼。
“瑾昱，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有意接近你，心思不正，居心叵测。”
“她一个外姓孤女，寄居府中，却屡次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祖母这么做，不过是想替你铲除祸患，保你清誉不受玷污。”
“我是为你好，懂吗？”
墨瑾昱站在堂下，神色淡漠。
他并未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老夫人见他不语，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你要真喜欢女人，祖母不拦你。”
“我可以给你挑个出身清白、容貌出众的姑娘送来，任你处置。”
“但，这秦醒黛，绝对不能留！”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陡然拔高，满是决绝。
“祖母以为我来这儿，是跟你商量醒黛能不能留下？”
墨瑾昱神色冷淡，眉宇间透着一股疏离之意。
虽喊了声祖母，可声音却毫无温度。
老夫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一向清楚这孙子性子孤冷，自小便不喜多言，情绪藏得极深。
平日里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更别提表露喜怒哀乐。
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忌惮，不敢轻易招惹他。
生怕哪句话说错，便伤了这层薄如蝉翼的祖孙情分。
“瑾昱啊，那秦醒黛心思深，不安分……”
老夫人语气微颤，试探着开口。
“安不安分，我说了算。”
墨瑾昱直接打断，一字一顿地逼迫道，“还轮不到您替我做主。”
“倒是祖母今天反常得很，语气急切，神色慌乱，该不会……你和这秦醒黛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老夫人心里一震，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强自镇定，指尖却微微发抖，怒声道：“瞎说什么！我堂堂一个长辈，身份尊贵，品行端正，怎么可能跟个下贱丫头有啥秘密！简直是胡言乱语！”
她努力挺直脊背。
“我只是担心她野心太大，心机深重，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怕你年轻气盛，一时被她迷了心智，将来后悔莫及。”
她强撑底气，声音却已有些发虚。
“你看，你现在为了这么个心思不正的丫头，竟跑来质问祖母，语气咄咄逼人，不留情面。不过就是图个新鲜，贪她几分颜色罢了。我要是真让她死，你还打算跟我翻脸不成？当真要为一个贱婢，与我这个祖母撕破脸？”
墨瑾昱低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
他慢条斯理地说：“一个丫头而已，还没那本事左右我。”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夫人颤抖的双。
“她若真有那能耐，早就不是今日这副模样了。祖母，你想多了。”
老夫人一愣，心头一颤。
她原以为自己抓住了要害。
可此刻却被墨瑾昱轻描淡写地推翻。
可墨瑾昱忽然想起那张苍白却安静的脸。
想起她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模样。
想起她即便受了委屈，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的顺从。
他眼神微微一暗，声音竟不自觉地缓了几分，带了点少见的柔和。
“我那外室，胆子小，生性怯懦，对我百依百顺，连一句重话都不敢顶撞。她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从不敢有旁的心思。”
他抬眼，直视老夫人。
“祖母觉得，她这样的性子，能迷惑得了我？能让我为她与您翻脸？”
什么？
宋妈妈惊得后退半步，脚下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脸色发白，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墨瑾昱。
老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被雷劈中一般。
外……
外室？
秦醒黛竟然是瑾昱养在外面的女人？
不是丫鬟，不是婢女，而是他私下安置的外室？
她虽然觉得秦醒黛有几分姿色。
不，甚至可以说容貌出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就算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也少有能比得上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是墨瑾昱早就在外安置的。
可最让她震惊的，是墨瑾昱这个人。
她最了解瑾昱了。
这人自小冷漠寡情，对女人从不上心，别说动情，连多看一眼都嫌烦。
府里多少貌美丫鬟、世家贵女暗中倾心。
他却始终视若无物，从不动容。
可现在，他竟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藏了这么一个人？
还护得这般严密，连她这个祖母都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