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京城仿佛被架在炭火上炙烤，青石板路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槐树梢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意乱。白若雪半躺在\"脑洞百货\"摊位后的竹椅上，葱白的手指捏着竹扇轻轻摇晃，看似慵懒闲适，眼尾却像狡黠的猫儿似的微微上挑，不着痕迹地盯着斜对面那间装饰奢华的绸缎庄。
\"姐姐，孙老爷的马车碾过第三块松动的石板了！\"小石头顶着自制的荷叶帽，踮着脚凑到她耳边，小脸上满是兴奋。这孩子在市井摸爬滚打多年，练就了一身听声辨位的本事，此刻连声音里都透着跃跃欲试的雀跃。
白若雪瞬间坐直身子，随手将竹扇别在腰间，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街角，车门打开时带出一股浓烈得呛人的龙涎香，圆滚滚的孙有财费了好大劲才从马车上挪下来。他身上绣着金线的绸缎长袍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活像一只熟透了、随时要炸开的大闸蟹，在烈日下闪着油光。
\"孙老爷！您可算来了！\"白若雪踩着木屐哒哒哒跑上前，发间的茉莉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快瞧瞧我新捣鼓的玩意儿——\"她神秘兮兮地掀开红布，露出歪歪扭扭的泥人军团：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五官挤成一团，还有的顶着个奇大无比的脑袋，\"丑泥人全家桶！集齐爷爷、奶奶、爹爹、娘亲，还送个哭丧脸小娃娃，摆在家里保准辟邪！\"
孙有财掏帕子擦汗的手顿了顿，绿豆大的眼睛警惕地转动着：\"还是老样子...三个。\"
\"孙老爷这么痴迷丑泥人，莫不是家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白若雪一边用草绳捆扎，一边漫不经心地调侃，眼尾余光紧紧盯着对方的反应，\"难不成是...给哪个娇滴滴的外室姑娘讨欢心？我可听说，城西醉香楼新来的红牌，就爱收集这种古怪玩意儿。\"
\"胡、胡说！\"孙有财的胖脸瞬间涨得通红，活像被煮熟的虾子，\"我只是瞧着有趣！堂堂富商，还不能有点特殊喜好了？\"
\"哟，您可别瞒我。\"白若雪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混着夏日的热气扑在孙有财脸上，\"昨儿个我还听醉香楼的妈妈说，您家夫人最近为了脸上的皱纹，把京城胭脂铺子都快踏平了。正巧我这儿有个祖传秘方——\"她故意拖长尾音，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晃了晃，瓶中粉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微光，\"三勺下去，保准让夫人肤白胜雪，连战神府珍藏的羊脂玉都得自惭形秽！以后走出去，别人不得夸您孙老爷疼夫人？\"
孙有财喉结剧烈滚动，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小瓷瓶，就像饿狼看见肥肉：\"郡主这秘方...价值几何？莫不是又想拿糯米粉糊弄人？\"
\"孙老爷这话说得就见外了。\"白若雪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突然将瓷瓶收回袖中，\"我白若雪做生意，讲究的是个投桃报李。您要是能拿点稀罕玩意儿来换——\"她突然捂住口鼻，夸张地皱起眉，\"比如...正宗的西域香料？我前些日子托人买的香粉，闻着总有股子猪食味儿，倒贴钱我都不想用！\"
话音未落，孙有财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肥胖的身躯下意识往后缩，绸缎长袍蹭过摊位发出沙沙声响。白若雪眼尖，瞥见他袖中露出半截暗纹布条，正是西域商队独有的缠枝莲纹样，和传闻中走私香料的标记一模一样。
\"郡、郡主说笑了，那香料...市面上哪有真货。\"孙有财强装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帕子都快被他攥出水来。
\"是吗？\"白若雪把玩着手中歪脸泥人，突然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耳垂上，\"可我听说，您上个月十五，在城西破庙里，和万宝阁的李富贵...分了三大箱带异域风情的木箱呢。那木箱上的骆驼印记，和西域黑市的标记如出一辙哦。\"她故意将\"异域风情\"四个字咬得极重，余光瞥见孙有财脖颈暴起的青筋突突直跳。
不等对方反驳，白若雪又掏出一方绣着桃花的帕子，体贴地替他擦汗，指尖还故意在他手腕处的脉搏点按了按：\"孙老爷莫慌，我不过是想做个公平交易。您拿香料样品来，我给秘方，咱们都能讨夫人欢心。\"她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威胁，\"要是不愿意...听说战神府最近查走私，可是连蚂蚁洞都要翻个遍呢。您说，要是查到您头上...\"
孙有财的胖手死死攥住帕子，指节发白得可怕。半晌，他咬牙道：\"明日此时，一手交货！\"说罢转身就走，肥胖的身躯撞翻路边菜摊，惹来一阵叫骂。他却全然不顾，像只受惊的肥鹅般，跌跌撞撞地钻进马车，扬尘而去。
白若雪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得逞的笑。街角阴影处，一袭墨袍的南宫翎微微皱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他奉命追查走私案半月有余，却没想到被这丫头几句话就撕开了突破口。更让他在意的是，当她狡黠地威胁时，眼尾上扬的弧度竟比战场的弯弓还要勾人，搅得他心跳都乱了半拍。
次日寅时三刻，天刚蒙蒙亮。孙有财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摊位前，怀里紧紧抱着个檀木匣子，浑身散发着紧张的汗酸味，活像只受惊的老鼠。他左右张望了足足半柱香时间，确认四下无人后，才颤抖着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个巴掌大的青瓷瓶，瓶口蜡封处印着西域特有的骆驼纹样，还沾着些许可疑的紫色粉末。
\"最正宗的月露香，郡主可别...\"
\"孙有财，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冷喝划破晨雾。南宫翎带着黑甲卫如鬼魅般现身，腰间玄铁剑尚未出鞘，凛冽的剑气已让孙有财瘫倒在地。瓷瓶应声落地，紫色烟雾弥漫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正是西域禁售香料特有的味道。
\"战神大人！我、我是被胁迫的！\"孙有财涕泪横流，伸手去抓白若雪的裙摆，\"是她...她设圈套！说什么驻颜秘方，根本就是骗子！\"
白若雪轻巧地躲开，从袖中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晃了晃：\"孙老爷可看清楚了，这秘方——\"她故意拖长声音，在众人面前慢悠悠展开，\"糯米粉三斤，玫瑰花瓣半斤，混合暴晒三日。童叟无欺，如假包换！我可从没说过这是什么神药，是您自己想太多了吧？\"
围观百姓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有人笑弯了腰，有人拍着大腿直喊\"妙\"，就连素来冷面的南宫翎，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耳尖微微泛红。他突然发现，这丫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竟比战场上的千军万马还要让人难以招架。
\"郡主好手段。\"南宫翎走上前，玄铁剑归鞘时发出清越鸣响。他望着白若雪发间沾着的草屑，鬼使神差地抬手，却在即将触碰时猛然顿住，改为接过她手中的纸条，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掌心，触感柔软温热，\"这秘方...本王倒是有些兴趣。\"
\"战神大人也想永葆青春？\"白若雪挑眉，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那报酬可得翻倍——二十车糖葫芦，少一颗山楂都不行！而且得是最红的山楂，裹最厚的糖衣！\"
\"二十车？你当本王的马车是糖葫芦串？\"南宫翎皱眉，却藏不住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吃不完可以卖嘛！\"白若雪理直气壮地叉腰，\"再说了，帮战神府破了案，不得有点特殊待遇？\"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冰凉的耳垂，\"比如...下次查案，带我一起？我保证比军犬还机灵！还能给您当人形导航，京城哪条巷子有老鼠洞我都门儿清！\"
南宫翎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某处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被轻轻戳了一下。这种陌生的感觉，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让他手足无措。他别过脸，丢下一句\"明日派人送糖葫芦\"，转身大步离去。晨光为他的墨袍镀上金边，却遮不住耳后蔓延的红晕。
\"姐姐太厉害了！\"小石头崇拜地递来酸梅汤，\"就靠说几句闲话，就抓住坏人了！比戏文里的侠女还厉害！\"
白若雪仰头灌下酸梅汤，望着南宫翎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记住了小石头，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死结。要是有...\"她晃了晃手中的空碗，\"就用八卦当钥匙，再拿诱惑当锤子，保准无往不利！特别是对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一砸一个准！\"
夕阳西下时，\"脑洞百货\"照常开张。只是今日的招牌旁，多了个歪歪扭扭的木牌：**\"战神认证摊位，购满十文，送丑泥人版战神像！\"**泥人瞪着夸张的大眼睛，手持糖葫芦，身穿绣着糖霜花纹的战甲，滑稽模样让人忍俊不禁。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而某个藏在街角偷看的墨袍身影，在看到泥人夸张的表情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也惊起了他心中那池原本平静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