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同时兼任并、肆、汾、广、恒、云六州讨虏大都督的尔朱荣,那势力可是相当强大,北魏朝廷都有点怕他。高欢、段荣、尉景、蔡俊一开始在杜洛周的队伍里,他们想干掉杜洛周,没成功,就逃去投奔葛荣,结果又从葛荣那儿跑出来,归附了尔朱荣。刘贵之前就在尔朱荣这儿,他多次向尔朱荣推荐高欢,可尔朱荣见高欢一副憔悴的样子,没觉得他有啥特别的。有一次,高欢跟着尔朱荣到马厩,马厩里有一匹特别凶悍的马,尔朱荣就让高欢去给马修剪鬃毛。高欢也没给马套上缰绳啥的,就直接动手剪,这马竟然也不踢不咬。剪完后,高欢站起来对尔朱荣说:“对付坏人,就跟对付这匹马一样。”尔朱荣听他这话,觉得挺新奇,就让高欢坐到自己坐榻下面,还支开身边的人,跟高欢聊当下局势。高欢说:“听说您有十二山谷的马,每种颜色的马都分成一群,养这么多马,到底打算咋用啊?”尔朱荣说:“你就直说你的想法!”高欢说:“现在皇上昏庸懦弱,太后又荒淫无度,她宠信的那些小人把持朝政,国家大事都乱套了。凭您的雄才大略,要是抓住这个时机奋起行动,讨伐郑俨、徐纥这些人的罪行,清理皇上身边的奸佞,那霸业简直就跟挥一挥马鞭一样容易实现,这就是我贺六浑(高欢字)的想法。”尔朱荣听了特别高兴。两人从中午一直聊到半夜才结束,从这以后,尔朱荣每次谋划事情,都让高欢参与。
并州刺史元天穆,是元孤的五世孙,他和尔朱荣关系很好,尔朱荣把他当兄长一样对待。尔朱荣经常和元天穆以及帐下都督贺拔岳秘密商量,想要带兵打进洛阳城,在朝廷内部除掉那些受宠的奸佞,对外平定各路盗贼,元天穆和贺拔岳都很支持他这么干。
尔朱荣给朝廷上书,说:“崤山以东的盗贼现在正闹得厉害,冀州、定州都沦陷了,官军还老是打败仗,请求朝廷派三千精锐骑兵往东去支援相州。”太后对他起了疑心,回复说:“莫折念生已经被斩首,萧宝寅也被抓住了,万俟丑奴请求投降,关中和陇地已经平定。费穆把那群蛮族打得大败,绛蜀地区也慢慢平定了。而且,北海王元颢率领两万大军去镇守相州,不需要再派兵了。”尔朱荣又上书说:“盗贼的势力虽然有所减弱,但官军屡次战败,人心惶惶,士兵们都很害怕,恐怕实在难以指望他们能好好打仗。要是不再想想别的办法,很难确保万无一失。我觉得蠕蠕主阿那瑰受了咱们国家这么大的恩情,不应该忘了报答,应该让他派兵往东,向下口进发,从背后攻击盗贼;对北海王元颢那边的事,要严加戒备,在前面抵挡盗贼。我手下的兵力虽然不多,但也会竭尽全力。从井陉以北,到滏口以西,我们可以分别占据险要之地,攻击盗贼的要害部位。葛荣虽然吞并了杜洛周的势力,但他的威望和恩德还没树立起来,而且他们手下的人成分复杂,这种形势下是可以分化他们的。”于是,尔朱荣就整顿军队,召集义勇之士,在北边守卫马邑,在东边堵住井陉。徐纥劝太后用铁券(类似免死金牌)来离间尔朱荣身边的人,尔朱荣听说后,对徐纥恨得牙痒痒。
北魏肃宗也讨厌郑俨、徐纥这些人,可被太后压制着,没办法除掉他们。肃宗就偷偷给尔朱荣下诏,让他带兵往洛阳进发,想用这个办法来威胁太后。尔朱荣让高欢做前锋,部队走到上党时,肃宗又私下下诏让他们停止前进。郑俨、徐纥害怕大祸临头,就偷偷和太后商量,用毒酒害死了肃宗。癸丑日,肃宗突然去世。甲寅日,太后先是立了皇女为皇帝,还宣布大赦天下。可没过多久又下诏说:“潘充华(潘嫔)实际上生的是女儿,所以临洮王元宝晖的世子元钊,他是高祖的后代,应该继承皇位。百官文武都晋升两级,负责宫廷宿卫的晋升三级。”乙卯日,元钊就登基即位了。这元钊才刚满三岁,太后是想长久地把持朝政,所以就挑了个小娃娃来当皇帝。
尔朱荣听说这事,那叫一个气啊,他对元天穆说:“皇上驾崩的时候,才十九岁,天下人都还觉得他是个年轻的君主呢;可现在居然立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屁孩来统治天下,还想让国家太平,这怎么可能呢!我打算率领精锐骑兵去给皇上奔丧,顺便除掉那些奸佞小人,重新立一个年长的君主,你觉得咋样?”元天穆说:“这简直就是伊尹、霍光在当今重现啊!”于是,尔朱荣就上表抗争说:“大行皇帝(刚去世的皇帝)离开了天下臣民,天下人都说是被毒酒害死的。哪有天子生病,一开始不召医生,皇亲国戚和大臣都不在身边伺候的道理,这怎么能不让远近的人都感到惊讶和疑惑呢!又把皇女当成皇位继承人,还白白地实行大赦。这是对上欺骗天地,对下迷惑朝廷和百姓。后来又在小孩子里选皇帝,这实际上就是让那些奸佞小人把持朝政,破坏国家纲纪,这跟蒙着眼睛抓鸟、捂着耳朵偷钟有啥区别!现在盗贼到处闹事,邻国也在窥视咱们,却想用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孩来让天下安定,这不是难如登天嘛!希望朝廷能允许我到京城,参与重大决策,问问那些侍臣皇帝驾崩的原因,查访一下禁卫们为啥什么都不知道,把徐纥、郑俨这些人交给司法部门治罪,洗刷这如同天一样大的耻辱,消除远近百姓的怨恨,然后再另外挑选皇室宗亲来继承皇位。”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当时担任直阁,太后派他到晋阳去慰问安抚尔朱荣。尔朱荣想把他留下,尔朱世隆说:“朝廷怀疑兄长你,所以才派我来,现在要是把我留下,就等于让朝廷提前有了防备,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尔朱荣就把他放走了。
三月癸未日,葛荣攻陷了北魏的沧州,抓住了刺史薛庆之,沧州的百姓死了十分之八九。
乙酉日,北魏把孝明皇帝葬在定陵,庙号为肃宗。
尔朱荣和元天穆商量,觉得彭城武宣王元勰对国家有忠心和功劳,他的儿子长乐王元子攸,一直以来名声都不错,就想立他为皇帝。于是,尔朱荣派侄子尔朱天光,还有亲信奚毅、家奴王相进入洛阳城,和尔朱世隆秘密商议。尔朱天光见到元子攸后,详细地说了尔朱荣的想法,元子攸答应了。尔朱天光等人回到晋阳,尔朱荣还是有点犹豫,就用铜给显祖(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的各个子孙铸像,结果只有长乐王元子攸的像铸成功了。尔朱荣这才决定从晋阳起兵,尔朱世隆逃出洛阳,在上党和尔朱荣会合。灵太后听说这事,害怕极了,赶紧把王公大臣们都召集起来商量对策。皇室宗亲大臣们都对太后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没人愿意说话。只有徐纥站出来说:“尔朱荣就是个小胡人,竟敢带兵攻打京城,咱们朝廷的文武官员和宫廷宿卫,足够制服他。只要守住险要之地,以逸待劳,他孤军深入,千里迢迢赶来,士兵和马匹都疲惫不堪,咱们肯定能打败他。”太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任命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率领军队去抵抗尔朱荣,又派别将郑季明、郑先护带兵守卫河桥,武卫将军费穆驻扎在小平津。郑先护是郑俨的堂兄弟。
【内核解读】
北魏孝明帝末年的这段历史,像一场加速运转的悲剧:尔朱荣的铁骑踏碎了洛阳的繁华,胡太后的昏聩断送了最后的生机,高欢等枭雄在乱局中悄然蛰伏。这一时期,权力的天平彻底倾斜,北魏的命运被一个“边镇军阀”改写,而这一切的根源,早已埋藏在朝廷的腐朽与人心的离散之中。
尔朱荣的崛起:从边镇豪强到权力玩家
尔朱荣的崛起绝非偶然。这位“并、肆、汾、广、恒、云六州讨虏大都督”,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成为北魏朝廷“既倚重又忌惮”的存在。他的过人之处,在于既能收纳乱世中的人才,又能精准把握政治脉搏。
高欢、段荣等未来的“北齐开国元勋”,从杜洛周、葛荣阵营辗转投奔尔朱荣,折射出叛军内部的混乱与尔朱荣的吸引力。高欢以“剪悍马”为喻,点出“御恶人亦犹是矣”的权谋之道,瞬间让尔朱荣刮目相看。这番对话的核心,是高欢为尔朱荣指明了“清君侧”的政治路径——以“讨郑俨、徐纥之罪”为名,行“霸业”之实。尔朱荣与高欢从“日中谈至夜半”,标志着一场颠覆北魏的密谋正式启动。
更关键的是,尔朱荣构建了稳固的权力网络:与并州刺史元天穆结为“兄弟”,拉拢贺拔岳等勇将,形成“核心决策圈”;通过上书朝廷、勒兵备战等动作,试探中枢反应,同时向外界展示军事实力。他的每一步都精准狠辣——既以“东援相州”为由索要兵权,又以“蠕蠕出兵蹑背”为借口布局防线,将“保卫朝廷”的旗帜与“扩张势力”的野心完美结合。
北魏朝廷的自杀式操作:胡太后与幼主的致命赌局
面对尔朱荣的步步紧逼,北魏朝廷的应对堪称“系统性自杀”。胡太后的短视与自私,将这个本已摇摇欲坠的王朝推向深渊。
孝明帝与胡太后的矛盾激化,本质是权力争夺的爆发。孝明帝“密诏荣举兵内向”,试图借军阀之力摆脱控制;胡太后则与郑俨、徐纥合谋,鸩杀亲生儿子,立三岁的元钊为帝。这种“弑君立幼”的操作,彻底击穿了北魏的统治合法性——当太后为保权位不惜杀害皇帝,当朝廷将“皇女伪称皇子”“三岁幼童临朝”视为权宜之计,士民对北魏的最后一丝敬畏也荡然无存。
徐纥“尔朱荣小胡,文武宿卫足以制之”的豪言,暴露了中枢对局势的无知。此时的北魏军队,早已不是“足以制敌”的劲旅:边镇叛军肆虐,中央军屡败;将领或如李神轨般平庸,或如郑先护般与嬖幸勾结;士兵“人情危怯”,斗志全无。胡太后寄望“守险要以逸待劳”,却不知“险要需人守护”,而她早已失去了人心——宗室大臣“皆疾太后所为,莫肯致言”,正是朝廷众叛亲离的真实写照。
人心向背:乱世中的选择与背叛
这段历史中,个体的选择成为王朝崩塌的加速器:
--高欢的“择主”:从杜洛周到葛荣,再到尔朱荣,高欢的每次投奔都基于“潜力判断”。他看透了叛军的短视(杜洛周、葛荣皆无远谋),最终选择依附“有霸业之心”的尔朱荣。这种“实用主义”的生存策略,在乱世中成为枭雄的标配;
--尔朱世隆的“内应”:作为尔朱荣在洛阳的眼线,他在关键时刻逃出京城,向尔朱荣传递情报,成为“河阴之变”的重要推手。他的背叛,反映出北魏官僚体系的分裂——连“直阁”这样的近臣都心向叛军,朝廷的根基早已溃烂;
--宗室大臣的“沉默”:面对胡太后的倒行逆施,宗室王公“莫肯致言”,既非懦弱,也非默许,而是对这个政权彻底失望。当统治阶层的核心成员选择“冷眼旁观”,王朝的崩溃便只剩下时间问题。
相比之下,葛荣“陷沧州,居民死者什八九”的暴行,更反衬出尔朱荣“清君侧”口号的欺骗性——乱世之中,普通民众无论依附哪方势力,都难逃被屠戮的命运,这也使得“改朝换代”失去了“救民于水火”的正当性,沦为纯粹的权力游戏。
历史的伏笔:从“清君侧”到“河阴之变”
尔朱荣以“铜铸诸王子像”占卜,唯独长乐王元攸像铸成,这种“天命所归”的表演,为其废立寻找合法性。他在晋阳起兵时,打出的“问侍臣帝崩之由”“雪同天之耻”等旗号,精准击中了朝野对胡太后的不满,使其军队从“叛军”变成“义师”。
此时的洛阳,已是一座不设防的孤城:李神轨的“拒敌”如同虚设,郑季明、郑先护的“守河桥”心不在焉,费穆的“屯小平津”观望不前。这些将领深知,与尔朱荣为敌无异于螳臂当车,而胡太后的倒台只是时间问题。
这段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尔朱荣的崛起本是北魏“抑制边镇”政策失败的产物,却最终成为北魏的“掘墓人”;高欢等“六镇流民”本是朝廷的打压对象,却通过依附尔朱荣,悄然登上历史舞台的中心。大通二年的这场权力博弈,不仅预示着“河阴之变”的血腥,更埋下了北齐、北周分裂的种子。
结语:权力真空下的必然失控
大通二年(公元528年)的核心矛盾,是北魏“中央权威真空”后的必然失控。胡太后的弑君立幼,彻底摧毁了皇权的神圣性;尔朱荣的“清君侧”,不过是军阀夺权的借口;高欢等人的辗转投靠,反映出乱世中“实力至上”的法则。
当一个政权失去了“合法性”与“执行力”,任何试图挽救的努力都将徒劳——北魏的悲剧在于,它既无法解决边镇问题,又无法遏制内部腐朽,最终只能任由外力打破僵局。尔朱荣的铁骑即将踏入洛阳,而这场“拯救”的代价,是比崩塌更残酷的血腥洗牌。历史的逻辑往往如此:旧秩序的死亡,从不缺少送葬者,缺的是能建立新秩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