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枯瘦的手掌，被那只冰冷、布满血污却带着微弱力量回握的手，死死攥住。那力道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道撕裂厚重阴云的微弱天光，瞬间刺穿了林母心中积压的、近乎绝望的黑暗。
“山儿！山儿！你听见娘了！你听见了是不是？！”林母泣不成声，布满老茧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回握，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儿子苍白的手背上，滚烫。
病床上，林小山布满血污的脸庞，在呼吸面罩下微微颤动了一下。深陷的眼窝深处，那紧闭的眼皮剧烈地抖动着，如同被狂风撕扯的蝶翼。断裂的肋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肺部撕裂的灼烧感如同地狱的业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濒死般的窒息感。巨大的虚弱如同沉重的铅块，将他死死拖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争口气……
站稳脚跟……
滨投的罐子……
工人的骨头……
冰冷的规则……
巨大的砝码……
母亲的眼泪……
碎片般的执念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疯狂冲撞、湮灭，又被那微弱却执着的回握之力强行聚拢！那来自掌心、来自母亲泣血呼唤的滚烫温度，如同投入冰海的火种，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嗡……”
又是一声！
极其极其微弱…… 却又…… 异常清晰的…… 嗡鸣！
穿透…… 厚重的…… 黑暗…… 和…… 撕裂般的…… 剧痛！
传入…… 他…… 沉沦的…… 意识…… 深处！
这一次……
声音…… 不再…… 遥远！
仿佛…… 就在…… 耳边！
就在…… 他…… 紧握的…… 掌心…… 深处！
低沉…… 雄浑…… 带着…… 一种…… 难以言喻的…… …… 悲怆…… 与…… 不屈！
如同…… 0451粮库…… 冻土下…… 沉睡的…… 号角…… 被…… 强行…… 吹响！
又如同…… 楼下…… 广场…… 那半截…… 深嵌地下的…… 铁砣…… 在…… 回应着…… 母亲的…… …… 呼唤！
这嗡鸣……
并非…… 幻觉！
而是…… 源自…… 血脉…… 深处！
源自…… 那块…… 与他…… 命运…… 纠缠…… 的…… 冰冷铁砣！
此刻…… 那砣…… 仿佛…… 不再是…… 死物……
而是…… 一颗…… 被…… 母亲…… 的…… 血泪…… 和…… 他…… 濒死的…… 意志…… 强行…… 唤醒的…… …… 心脏！
“呃……嗬……”一声极其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哑气音，从林小山沾满血沫的唇间艰难挤出。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与千斤重的闸门搏斗！
“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他出声了！他醒了！”林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嘶声哭喊，声音带着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值班医生和护士如同听到冲锋号，猛地冲进病房！刺眼的白光下，医生迅速检查瞳孔、心率、血压……
“瞳孔对光反射微弱……但……有反应！”
“心率加快！血压回升！”
“自主呼吸……微弱……但……存在！”
短暂的、充满巨大不确定性的生命迹象！医生们迅速进行紧急处置，注射药物，调整仪器参数。病房里一片忙碌而紧张的景象。
林母被护士搀扶到一旁，布满泪痕的脸上交织着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眼睛死死钉在儿子脸上，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祈求着满天神佛。
时间……在紧张的抢救中……一分一秒……艰难地……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
林小山布满血污的眼皮……
极其极其艰难地……
极其极其缓慢地……
…… 掀开…… 一条…… 细微的…… 缝隙！
一道……微弱…… 却…… 异常…… 执拗的…… …… 光芒……
如同…… 深埋…… 地底…… 千年…… 的…… 炭火…… 被…… 强行…… 吹亮…… 的…… 火星……
从…… 那…… 缝隙…… 深处…… …… 透了出来！
视线……模糊…… 晃动…… 如同…… 浸在…… 血水…… 中的…… 万花筒……
惨白…… 刺眼的…… 灯光…… 刺得…… 他…… 眼球…… 剧痛……
母亲…… 那张…… 布满…… 泪痕…… 和…… 巨大…… 惊惶…… 的…… 脸…… 在…… 视野…… 中…… 晃动…… 模糊……
喉咙…… 如同…… 被…… 烧红的…… 炭块…… 堵住……发不出…… 任何…… 声音……
只有…… 肺部…… 撕裂般的…… 灼痛…… 和…… 全身…… 散架般的…… 虚弱…… 提醒着…… 他…… 还…… 活着……
“山儿！山儿！你看看娘！看看娘啊！”林母扑到床边，泣不成声。
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球极其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极其极其缓慢地…… 聚焦在…… 母亲…… 那张…… 被…… 巨大…… 痛苦…… 和…… 希望…… 扭曲的…… 脸上……
他沾满血泥的嘴唇……极其极其微弱地…… 翕动了一下……
喉咙里…… 滚出…… 一丝…… 如同…… 砂纸…… 摩擦…… 生锈…… 铁皮的…… …… 气音：
“……娘……”
声音……微弱得…… 几乎…… 听不见……
却…… 如同…… 惊雷…… 炸响…… 在…… 林母…… 心头！
“哎！哎！娘在！娘在！”林母哭喊着，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都渡过去。
林小山的意识如同沉船被打捞上岸，带着巨大的眩晕和撕裂般的疼痛，艰难地拼凑着破碎的记忆。滨投……威廉……新河仓库……爆炸……苏晓雯……王猛……陈飞……铁砣……砸碎的玻璃……楼下沸腾的人群……冰冷的绞索……污蔑……母亲的眼泪……
碎片般的画面和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尤其是……母亲…… 眼中…… 那…… 深不见底的…… 恐惧…… 和…… 绝望！
滨投……对他……做了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 愤怒…… 混合着…… 刻骨的…… 悲怆…… 如同…… 岩浆…… 瞬间…… 冲垮了…… 虚弱的…… 堤坝！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炸开！布满血污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剧烈的动作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撕裂的肺部，带来灭顶的剧痛！心电监护仪瞬间爆发出凄厉的警报！血压心率疯狂飙升！
“病人情绪激动！镇静剂！快！”医生厉声喝道！
冰冷的药液注入血管。巨大的倦意如同冰海倒灌，强行压下了那狂暴的愤怒和剧痛。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惨白的天花板，瞳孔深处那点刚刚燃起的火星，在药物的作用下剧烈地明灭闪烁，最终……被强行…… 压回了…… 一片…… 更加…… 深沉的…… …… 黑暗……
但……
那…… 黑暗…… 深处……
一点…… 冰冷的…… 如同…… 淬火…… 钢钉…… 般的…… …… 意志……
已然…… 死死…… 钉在了…… 那里！
争口气！
站稳脚跟！
滨投的债！
母亲的泪！
一个…… 都不能…… 少！
滨投大厦顶层，威廉的私人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滨江璀璨却冰冷的夜景。威廉背对着门口，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球在杯中缓慢旋转，折射着冰冷的光泽。他面前的平板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刚刚传回的、来自医院内部的加密视频片段——正是林小山苏醒瞬间，那一声痛苦嘶吼和随后被强行镇静的画面。
“醒了？”威廉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他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深潭，落在垂手肃立在办公桌前的助理身上。“比预计的……快了不少。看来，那块破铁砣……和那个乡下女人的眼泪……还真有点用。”
助理低着头，声音恭敬：“是的，威廉先生。医生初步评估，他身体损伤极其严重，尤其是肺部，后续恢复极其困难，大概率会留下永久性功能障碍。而且……精神似乎受到巨大刺激，情绪极不稳定。”
“精神刺激？”威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刻骨的嘲弄，“是看到网上那些关于他的‘光辉事迹’了吧？‘金融诈骗犯’、‘吸血鬼’、‘纵火犯’……这些头衔，够他消化一阵子了。”他轻轻晃动着酒杯，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舆情控制部报告，‘沉锚’第三步效果显着。林小山个人声誉已彻底崩盘，相关负面词条持续占据热搜低位。其老家亲属受到巨大压力，其母在医院也处于崩溃边缘。”助理继续汇报。
“还不够。”威廉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毒的冰锥，“我要的不是他崩溃，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通知法务部，以‘非法集资’、‘金融诈骗’、‘危害公共安全’等罪名，正式向警方提交对林小山的刑事控告申请！把之前‘搜集’的那些‘证据’，整理成铁案！我要在他病床上，就给他套上枷锁！”
“是！”助理心中一凛，立刻应道。
威廉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这座被他视为棋盘的冰冷城市。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另外，”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医院那边……再加把火。让他那位可怜的老母亲……多‘听听’她儿子的‘丰功伟绩’。让她明白，她儿子……已经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这滨江……再无他们母子的……立锥之地！”
命令带着刻骨的寒意。助理无声地躬身退出。
威廉独自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将杯中冰冷的酒液一饮而尽。酒精的灼烧感顺着喉咙滑下，却驱不散眼底那层更深的冰冷。林小山的苏醒，出乎意料，却也在计算之中。一个重伤濒死、身败名裂的残废，就算醒了，又能如何？滨投的冰山，岂是一块沾血的破铁和几声无力的嘶吼就能撼动的？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地扬起。
深夜的医院病房，再次陷入药物带来的死寂。
林小山紧闭着双眼，呼吸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变得平稳而微弱。但在他沉沦的意识深处，那点被强行压下的火星并未熄灭。
母亲绝望的泪眼……
网上铺天盖地的污蔑……
老家被威胁的亲人……
滨投冰冷傲慢的绞索……
还有……楼下广场那半截……仍在嗡鸣的铁砣……
所有的画面、声音、屈辱、愤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巨大的痛苦和更强烈的愤怒，在药物的压制下疯狂冲撞、积蓄！
争口气……
不再是为了……在城里……站稳脚跟……
而是……
为了……
活下去！
为了……
把那些……将他……和……他的亲人……拖入地狱的……东西……
……
撕碎！
黑暗中……
他沾满血泥的……手指……
极其极其微弱地……
…… 再次…… 蜷缩…… 了一下……
仿佛…… 在…… 虚空中…… 死死…… 攥住了…… 什么……
那…… 无形的…… 铁砣…… 的…… …… 柄！
心电监护仪上……
那……平稳…… 的…… 曲线……
毫无征兆地……
极其极其微弱地……
…… 向上…… 跳动…… 了一个…… 尖锐的…… …… 脉冲！
如同…… 一颗…… 被…… 强行…… 按入…… 沸油…… 的…… 心脏……
发出的…… …… 无声…… 咆哮！
病床旁……
林母……趴在…… 床边…… 疲惫…… 地…… 昏睡过去……
布满…… 泪痕的…… 脸上…… 依旧…… 带着…… 惊惶…… 和…… 绝望……
而……
病床上……
林小山……
沾满…… 血污…… 的…… 嘴角……
在…… 无人…… 察觉的…… 阴影里……
极其极其…… 缓慢地……
…… 扯起…… 一丝…… 冰冷…… 如同…… 刀锋…… 般的…… …… 弧度！
滨投……
威廉……
你们的……
绞索……
套住的……
……
不是……
……
待宰的……
……
羔羊！
……
而是……
……
一头……
……
被……
……
彻底……
……
激怒的……
……
……
……
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