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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荆棘堡,一层大厅。

平日里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大厅,此刻却被人塞得满满当当。

安瑟苏塔城内,乃至周边几个小镇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衣着光鲜,肚子圆滚的商贾们挤在一堆,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

几个神情倨傲,下巴抬得能戳到天花板的小贵族,则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位置,仿佛这儿是他们家的后花园。

还有些自诩风雅的所谓艺术家,摇着扇子,故作姿态地对墙上的挂毯品头论足,尽管那挂毯可能比他们的年纪还大。

一些家族也派了些年轻后辈过来,让他们提前见见世面……或者说,探探风向。

他们三三两两聚着,声音压得低低的,唯恐被旁人听了去,可那眼睛却时不时就往大厅深处,以及那几位格外显眼的外来贵客身上瞟。

“哎,听说过吗?那位李维少爷,格利亚大人的长子。”一个穿着崭新丝绸马甲,体态臃肿得像只发面馒头的商人,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几个相熟的,挤眉弄眼。

“早有耳闻,不是说……咳,身子骨弱,没什么大出息吗?怎么突然就给弄到这儿来了?”旁边一个下巴留着一小撮山羊胡,身形瘦高的男人,呷了口自带的麦酒,语气里满是探究,眼神却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从圣庭传出来的风声,可不大好听啊。说是……跟流放也差不离了。”一个胖商人压低声音,肥硕的脸上堆满了神秘。

“流放?”另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手里不停扇着小巧羽毛扇的贵妇,嗤笑一声,眼神在人群中转了一圈,“那这位埃蒙大主教,还有那位迈卡维安家的小姐,怎么也巴巴地跟着来了?这阵仗,可半点不像流放的样子!倒像是来撑腰的。”

“可不是嘛!埃蒙大主教亲自前来,这面子……啧啧,怕是里希特家主自个儿来,都未必有这么大排场吧?”

“那位维罗妮卡小姐也是,听说这几天都和李维少爷同进同出……难道他们……”有人话说到一半,就被同伴狠狠瞪了一眼。

“嘘!小点声!这种事情也是咱们能随便嚼舌根的?”

众人立刻噤声,但眼神里却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意味。

他们今天来,名义上是观礼,实际上是想摸清这位新领主的底细。

毕竟,这直接关系到他们日后在安瑟苏塔这块地界上怎么行事。

就在众人肚子里各自盘算,议论纷纷之际,一个矮小的身影,慢吞吞地走上了大厅前方临时用木板搭起来的高台。

是格鲁。

众人所知的,里希特家族在安瑟苏塔的管事。

今日的他,一改往日那副市侩模样。

他穿了一身崭新的黑色礼服,虽然料子不算顶好,但熨烫得平平整整,头发也难得地梳得一丝不苟,用劣质发油抹得油光锃亮。

脸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神圣的庄重。

他那常年佝偻的背脊,此刻似乎也因为这身行头,硬生生挺直了几分,只是看着有些别扭。

格鲁清了清嗓子,有些沙哑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甚至带了点嗡嗡的回响。

“诸位,安瑟苏塔的贵客们,日安。”

他的目光在台下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在几个衣着明显比旁人华贵许多的客人身上略作停留,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致意。

“今日,承蒙光明教廷的无上荣光,埃蒙大主教阁下亲临此地,为吾家少主,李维·里希特,主持授爵仪式。此乃安瑟苏塔之幸,更是整个里希特家族的无上荣耀!”

格鲁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刻意营造出来的恭敬与激动。

“现在,有请我们的领主,李维少爷!相信各位,有些已经见过他了……”

随着格鲁的话音落下,大厅一侧通往内堡的偏门应声打开。

李维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贵族常服,料子柔软,剪裁得体,衬得他黑发黑瞳,面容清俊。

只是他神情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不自在,眉头微蹙,显然不太适应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

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探究,或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让他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脚步有些僵硬地朝着大厅中心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格鲁敏锐地察觉到了李维的局促和不安。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用他那矮小的身躯,巧妙地挡在了李维身前,隔开了大部分不怀好意的视线。

“诸位,李维少爷虽初至安瑟苏塔,但在过去的短短一个月里,已向吾等展现出其卓越非凡的才能与仁慈宽厚的品德!他不仅迅速处理了诸多积压已久的领地事务,更对领民关怀备至!是一位合格的,值得吾等献上忠诚与尊敬的领主!”

格鲁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仿佛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李维听到这番突如其来的,近乎肉麻的夸赞,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有些发烫。

他完全没想到格鲁这个家伙,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

他处理的那些“诸多事务”,不都是格鲁自己一手包办的吗?

格鲁却像是没看见李维的窘迫,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侧过身,姿态恭敬地抬手指向通往二楼的阶梯,声音拔高了八度。

“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最虔诚的掌声,恭迎圣庭派拉克教区红衣大主教,埃蒙阁下!”

说完,格鲁立刻躬身退到了一旁,将整个舞台完全让了出来,那动作利索得像只训练有素的猴子。

厚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众人的心坎上。

埃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他身着庄严繁复的红衣大主教法袍,金线绣制的圣徽在胸前熠熠生辉,面容严肃,不怒自威。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却也沉淀出令人敬畏的威严。

他拄着权杖,一步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威压,让大厅内原本有些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平息,落针可闻。

埃蒙径直走到李维身旁站定,目光在李维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他伸出手,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按在了李维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与扶持,自然而然,不带丝毫做作。

埃蒙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洪亮而庄严,仿佛带着神圣的力量。

“赞美光明!赞美吾主!”

“赞美教皇陛下的仁慈与智慧!”

“欢迎诸位,神虔诚的子民们,来到这片即将蒙受祝福之地!”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却又无比清晰的自豪。

“今日,我,埃蒙,来到这里,是为了我的学生,李维·里希特,举行授爵仪式!”

学生?!

人群中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便如同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压抑不住的惊呼与哗然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因为太过震惊而失手打翻了酒杯,发出一声脆响。

埃蒙大主教的……学生?!

这李维,究竟是什么来头?!他不是格利亚那个被放弃的废物长子吗?!

埃蒙对众人的失态恍若未闻,只是微微颔首。

旁边身着锃亮银甲,神情肃穆的护教骑士艾尔兰,立刻双手捧着一柄造型华丽的长剑上前!

剑鞘古朴,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剑柄则镶嵌着数颗大小不一的宝石,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李维。”埃蒙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带着鼓励。

李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澜,依言单膝跪下,动作略显生涩,但还算标准。

埃蒙从艾尔兰手中接过长剑,缓缓抽出。银亮的剑身在魔法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而圣洁的光泽,剑刃锋利,隐隐有流光闪过。

他将长剑轻轻搭在李维的左肩。

“李维·里希特,汝是否宣誓,效忠索恩王国国王莱斯勒陛下,守护王国疆土,履行贵族之责,不负荣耀?”

“我宣誓。”李维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长剑平稳地移至右肩。

“汝是否宣誓,永世信仰光明,遵循教义,维护教廷荣耀,庇护神之子民,不堕黑暗?”

“我宣誓。”

长剑缓缓举起,冰冷的剑尖轻轻点在李维的头顶。

“汝是否宣誓,善待汝之领民,公正严明,励精图治,使安瑟苏塔之地,沐浴在和平与繁荣之中,直至生命尽头?”

“我宣誓……”

大厅的某个角落里,光线略显昏暗,维罗妮卡慵懒地靠在一张不知从哪里搬来的,铺着天鹅绒垫子的沙发上。

她看着高台上李维那一板一眼,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虽然现在不结巴了,但那股子认真劲儿,还是那么有趣。

旁边,吸血鬼新娘悄无声息地递上一只盛着鲜红液体的水晶高脚杯。

维罗妮卡接过,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优雅地抿了一小口,那双平日里总是微微眯着的血色眼瞳,此刻也睁开了些许,瞳孔深处兴味盎然,专注地凝视着台上的李维。

高台上,誓言已毕。

埃蒙收回长剑,将其交还给艾尔兰。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洪亮,充满了力量。

“起来吧,孩子。”

李维依言起身,膝盖有些发麻,但他努力站得笔直。

埃蒙面向大厅内的众人,高高举起手中那枚象征着红衣大主教身份的权杖,他神情庄重,一字一句地向众人宣告!

“奉索恩王国国王莱斯勒陛下之名,蒙光明教廷之祝福,我,埃蒙,在此郑重宣布!”

“李维·里希特,自今日起,正式成为索恩王国册封之伯爵!安瑟苏塔的合法领主!”

……

与此同时,远在黑荆棘堡七层的露台之上,寒风呼啸。

一名负责警戒的护教骑士,腰间的铃铛,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立刻转身,对身后几名神色紧张,额头渗汗的魔法师沉声下令。

“时间到了,开始!”

这几位魔法师,是格鲁不知从哪里花费重金,特意从外地请来的“高人”。

虽然他们各自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四阶,但接下来要联合释放的这个大型仪式魔法,对他们而言,依旧是个不小的挑战,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到反噬。

安瑟苏塔城内。

那些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议论纷纷的居民们,突然听到城堡方向的天空中,传来一阵阵低沉而悠远的,如同雷鸣般的轰响……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最初是那阵低沉的轰响,从城堡方向传来,让街面上瞬间安静了刹那。

紧接着,城堡上方的天空中,数十道颜色浓烈炫目的魔法激流呼啸着冲天而起,它们在空中急速盘旋,交织,拉扯出奇异的光带,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正在蔚蓝的画布上作画。

光芒越来越盛,渐渐汇聚,一个清晰无比的年轻男子面部轮廓缓缓显现!

不等众人从这震撼中回过神,安瑟苏塔城内各处的教堂钟楼,仿佛得到了统一的号令,几乎在同一时刻,敲响了悠扬的钟声!

“铛——铛——铛——”

钟声雄浑,连绵不绝,穿透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震荡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也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房。

随即,从城市的各处,大片雪白的影子涌了出来,那是成百上千只白鸽!

它们振动翅膀,汇成一股洁白的洪流,冲向高空,围绕着李维那巨大的魔法影像盘旋飞舞!

洁白的羽毛,纷纷扬扬,如同无声的祝福,落向下方的人群。

整个安瑟苏塔,彻底沸腾了!

压抑许久的沉闷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无数人涌上街头,抬头仰望着天空那壮丽的景象,议论着,欢呼着。

所有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有了一位领主!

安瑟苏塔,再也不是没有领主的管辖地了!

(pS:看下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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