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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雨已经停了。

然而,黑荆棘堡依旧一片黑暗。

浓稠的黑雾笼罩着安瑟苏塔,也将这座城堡包裹得严严实实。

湿润的空气带着一股森冷的寒意,悄无声息地钻入窗缝,弥漫在房间里。

维罗妮卡眉心紧蹙。

她仍在沉睡,可耳边却传来一阵阵细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不大,却扰得她心头烦躁,这让她睡得极不安稳。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微张开的红润唇瓣,不自觉地轻启。

她翻了个身,想要避开那恼人的声响,可那声音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她那张绝美的容颜上,此刻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困倦与不满。

最终,维罗妮卡还是被那声音搅得再也睡不下去,带着几分依旧困倦的慵懒,她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是熟悉的床幔。

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张厚实的毯子,维罗妮卡眨了眨眼,脑子还有些混沌。

“我这是……”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李维的房间,但…干净的有些不像话!

印象中,那些堆积如山的材料,和书架上的书籍都消失不见,完全没有先前乱糟糟的样子。

依旧能看到有修补痕迹的窗口外,微弱的光,正透过厚重的黑雾,勉强勾勒出窗棂的轮廓。

卧室的木门敞开着,而门外的走廊,却幽暗阴深,仿佛通往一个未知的深渊……

那股阴冷的气息从门外蔓延进来,让维罗妮卡的心头,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这时,维罗妮卡侧过头,循着那将自己吵醒的声音看去。

李维正坐在书桌前,他握着羽毛笔,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

他微微侧着头,露出一个专注的侧颜,黑色的碎发垂落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眉眼。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唇线紧抿,神情认真。

他写字的速度并不快,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工整。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信纸,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扰乱他的思绪。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维罗妮卡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李维,和记忆中的他不太一样。

以前的李维,即便是专心做手工时,察觉到她的注视,也会脸红地偷瞄她几眼。

可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疏离感,就像他们之间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但维罗妮卡忽然清醒,一个疑问猛地跳上她的心头……

为什么,自己会在李维的房间里?

带着这个疑惑,维罗妮卡开始努力回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正在此时,李维正好写完了手中的信纸。

他放下笔,拿起一个小巧的吹筒,对着信纸上的墨迹轻轻吹拂。

墨迹很快干透。

李维将信纸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信封。

随后,他才偏过头,看向了维罗妮卡。

“你醒了?”

李维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澜。

虽说维罗妮卡是血族,她的心脏不会跳动。

但此刻,她似乎感受到了人类才会有的慌乱……

她的心……莫名揪紧了!

因为此刻的李维,看着她的目光,非常平静,或者说是一种漠然。

这种漠然,不该出现在李维的脸上……

“小结巴,你……”

维罗妮卡试探着开口,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维打断了!

“不要再叫我小结巴!”

李维的声音冷漠得像一块冰。

没有情绪,也没有起伏。

“我有自己的名字,维罗妮卡…我叫李维。”

维罗妮卡心头一颤,这份不安,来自李维的陌生。

他从未用如此冷淡的语气,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正是这份不安,让维罗妮卡彻底清醒过来。

她想起了自己在沉睡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前往李维卧室的途中,她被格鲁暗算……

三个牧师吟唱着那段克制血族的圣歌,将她死死地压制……

随后,她的心脏要害,被十字架从背后刺穿,将她钉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以及血液被抽离的虚弱感,让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维罗妮卡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心口。

可那里,哪有什么伤口?!

然而,李维没有等维罗妮卡再想更多。

“维罗妮卡。”

李维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你,对欺骗怎么看?”

李维的话让维罗妮卡猝不及防。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然而,李维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

他自顾自地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格鲁,死了。”

李维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维罗妮卡,对于他的背叛,我很遗憾,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现在,让我们谈谈,十三年前,我寄养在迈卡维安家族的那段日子。”

“当时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维罗妮卡瞳孔骤缩。

她下意识想要解释,可嘴唇张了张,却无从解释。

没人比她更清楚,她曾对李维做过的那些事情!

她曾经对李维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得如同昨日发生!

同样,身为下一任狂热圣徒,维罗妮卡自然拥有知情一切的权力,故她很清楚“父亲”,或者说是整个迈卡维安家族与埃蒙的交易!

如果没有李维那特殊的血,为维罗妮卡压制了童年时,无法应对的始祖血脉,她可能就陷入了“血之狂乱”,并在无尽的狩猎中,竭力而亡!

但无论如何,李维不该记起来,他不该记起来这些事!

难道,是埃蒙使用神术,对李维认知的扭曲,与记忆的封印,出了差错?!

似乎,只有这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维罗妮卡艰难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小…李维…你都记起来了?”

维罗妮卡的声。

“是的,我记起来了,全部!”

李维点头。

维罗妮卡如遭雷击,她嘴中嗫嗫嚅嚅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敢想此刻的李维是如何看待她的。

李维静静地看着维罗妮卡,只是自顾自地回忆起当年的事。

“如果我当年没有听错,我的血液对治愈你的‘疾病’非常有用。”

“而我之所以留在那里,是因为迈卡维安家族与埃蒙的交易,既然是交易,那么如果双方的诉求都得到满足,就是可以接受的。”

“那么,你得到了治病的‘药’,埃蒙得到了迈卡维安家族的支持,我相信我的父亲,亦从中获益过,因为埃蒙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因此,这桩交易就是公平的……”

说着,李维放下羽毛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再往上些的地方,是他先前没有抵抗维罗妮卡,而被咬出的伤口。

尽管室内光线昏暗,但那几个小孔,此刻分外扎眼!

那里,留着维罗妮卡的罪证!

但李维没有在意那些,而是终于站起身,离开那张椅子,来到维罗妮卡面前蹲下,两人的脸,凑得很近。

曾经,维罗妮卡很喜欢将脸贴在李维的脸侧,她享受李维脸上属于生灵的温度,也喜欢嗅李维身上散发的书香……

可现在,维罗妮卡却忍不住想要远离……

“自我记事起,也就是我们认识的前两年,每当我入睡时,我都会进入一个充满阴影的世界,被那些阴影惊吓到醒来……”

“我的父亲很疼爱我,为了治好我的病,他动用了里希特家族的一切人脉。如果不是他的关心,我可能早就不想活了……”

“所以,如果我这条命能换点什么给他,我是心甘情愿的……”

李维口中,平淡地陈述着自己的人生,只是下一句话,却让维罗妮卡如坠冰窖。

“那么,维罗妮卡,为什么你要折磨我?而直到现在,也不肯放过我…据我所知,你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我…我……”

最终,维罗妮卡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忍不住掩面而泣。

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指缝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断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绝望。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看着她。

最终,他黯然低下头,眼中满是失落。

“我知道了。”

他轻声说。

随后,李维抬起头,看向维罗妮卡的目光带着一种疏远的礼貌。

“请你离开黑荆棘堡,迈卡维安家的小姐。”

李维的声音很平静,却不容置疑。

“你的到来,让许多人都感到不安。对于你对我的关心与到来,我很感激,但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封地,你在这里,对所有人,都没有益处……”

正说着,李维心有所感。

他的目光微微一闪,随即恢复平静。

“我还有客人招待,就不奉陪了。”

李维说着,站起身,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维罗妮卡,我提醒你,最好从露台离开。”

“这座城堡,乃至整个安瑟苏塔,都不欢迎你。”

“我单是劝告它们不要对你动粗,就已经很费力气了……”

李维走出室外。

维罗妮卡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她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匆忙地朝着李维离开的方向跑去。

“李维!等等!”

她想要挽留,想要解释。

然而,她刚跑出几步,就感到周遭的一切,都在透露着对她的恶意!

七层的尽头,一个隐约能看清楚大概却看不清楚模样的巨型傀儡,瞪着一双猩红的眼,凝视着她!

单单是那巨型的身影,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同时,城堡内无法被光照亮的地方,也有影子忽闪而过,那影子飘忽,像是故意显现了一瞬,对维罗妮卡发出了无声无息的威胁!

李维的离开,仿佛是一个信号!

城堡似乎活了过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黑雾,也让维罗妮卡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恐惧!

那是一种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恶意……

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撕碎!

维罗妮卡咬牙,克制住了逃离的冲动,跌跌撞撞地朝着李维的方向而去。

可她却发现,她与李维的距离保持着一个诡异的距离。

李维走得不快,但无论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直到李维抵达露台后,那种奇怪的感觉才消失。

但当维罗妮卡冲到露台上时,却发现李维已经来到露台的边缘,一脚踩空!

下一刻,城堡上的石墙,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主动剥离。

它们在空中蠕动,拼接,固化,最终形成了一道绵延向下的阶梯!

不等维罗妮卡有所反应,她就感到周遭的一切对她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排斥!

这,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仿佛要将她从这个世界彻底抹去才肯罢休!

再等下去,她真的会死!

求生的本能,让维罗妮卡展开蝠翼。

她的身体猛地腾空而起,朝着空中被黑雾遮挡的太阳飞去。身为血族的她,第一次如此渴望日光!

在脱离黑雾的刹那,维罗妮卡最后看向李维的方向。

然而,那黑雾凝结,如同墨汁般翻滚,它们迅速地聚拢,将她的视线完全隔绝!

“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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