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冰室冷得骨头缝都结冰碴子。
玄晶棺里,宋家老爷子躺得像个冰雕的骨架,胸口膻中处一团漩涡状的黑紫气盘踞不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吸得棺壁上凝结的冰霜都扭曲出旋涡纹路。
“望?望个屁!”宋家三叔捏着俩油光锃亮的玉核桃,盘得咔咔作响,金丝眼镜片后的小眼睛斜睨着周天那一身糊满油渍的破夹克,“玄门葛大师观气三日,才断出是‘九阴缠心劫’!
龙虎山张天师隔着三百里用紫薇斗数推衍,也道是‘地煞冲魁’!你两根眼珠子扫一扫,能看出朵花来?”
他身后,穿香奈儿高定套裙的表妹宋明薇捂着樱桃小口,细声细气地添火:“就是呀,别是来骗吃骗喝的,耽误了爷爷的病,你负得起这个责?”
话里像裹着蜜糖,可那眼睛却像淬了毒的针,直扎周天脚上那双沾了黄泥的开胶胶鞋。
王铁柱在旁边用蛇皮袋蹭手上的油灰,闻言梗着脖子想辩驳,被周天一个眼神按住了。
周天没吱声。
他从身后那脏得辨不出颜色的蛇皮袋里慢腾腾掏出半截东西——那玩意儿冻得硬邦邦,弯弯曲曲像根炸老了的老油条,表皮蒙着一层白乎乎的冻油渣。
“这……什么玩意儿?!”三叔的核桃盘不下去了。
“宋总的油条,”周天眼皮都没抬,“上回剩的。”
他说着,捏着那冻油条杆子,像拿着根温度计,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朝着玄晶棺里老爷子那深陷的眼窝递去。
油条尖刚过眉骨,离苍白的眼皮还有两寸——
滋!
一声极其细微、却让人后槽牙发酸的凝冻碎裂声!
那冻硬的油条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爬满了一层细密的黑紫色冰晶!
冰晶还在不断增厚,眨眼间竟将大半截油条冻成了一根紫黑色的冰棱子!
寒气之凶!连隔着棺数米远的王铁柱都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嘶……好重的阴怨气!”
宋雪凝身旁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面罩上结满寒霜的医生忍不住惊呼,手里捏着的电子体温计“啪嗒”掉在地上。
他慌忙想捡,被宋雪凝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哼!”三叔强行压下脸上的惊疑,嘴角讥诮更浓,“废物玩意儿!冻成冰棍有什么用?能诊出什么名堂?”
周天没理他。
指头沾了点口水,在那爬满黑冰的油条中段用力一抹,刮下一层紫黑色的冰晶粉末。
凑到鼻子下深深一嗅,嘴里念念有词,像在品百年老窖:“膻中阴煞,源深九尺,味冲如腐肉缠烂泥……主位‘膻中穴窍潭眼’阴寒锁死,气机盘结如同老树缠僵蛇,经络淤塞成冻土冰河……”
他顿了顿,抬眼瞟向棺壁上那片被黑紫气旋牵引扭曲的冰霜纹,“附在十二正经交汇之‘玉枕关’,寒气已上行冲脑……”
“胡言乱语!”三叔怒斥,“经络穴位你说懂就懂?拿根烂油条装神弄鬼!”
周天嘿然一笑,捏着那根硬邦邦的“紫冰油条”手腕一抖,变戏法似的一指,油条尖子像把开了光的破剑,“啵”一声轻响,精准无比地戳在冰棺外壁上那片能量漩涡波动的最核心点!
那里恰好对应着老爷子膻中穴的位置!
油条尖戳中壁面的刹那!
嗡!!!
冰壁上流转的微弱符文金光猛地一暗!同时,那根紫黑色的“冰油条”从接触点开始,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咔嚓”声!一道极其清晰的裂痕,如同闪电般瞬间贯穿整根油条!
随即崩裂成两截!
断口处,紫黑色的冰晶如同溃烂的脓水,裹着星星点点的漆黑粘稠物滴落。
周天捏着剩下半截油条杆,油污手指在冰壁上那裂痕源头抹了一把,指尖沾上一抹极其淡薄、却透着浓烈腐朽冰寒气息的黏腻。
“瞧见没?”周天把那沾着秽物的指头在三叔那油光水滑的金丝眼镜片前晃了晃,几乎贴上鼻尖,嗓门带着戏园子说书人的洪亮,“潭死水冻成了千年老冰坨!
那潭底憋着的烂泥沼气快翻出粪坑味了!
再不挖潭眼清淤——怕是阎王殿前的石狮子都要被熏成酱菜缸子喽!
他把那半截滴着黑水的油条“咣当”扔在冰冷的地面,震得碎冰渣乱跳,“经络哪?冻成冰溜子了!
还穴位?嘿,您说那老树根子捆僵蛇的地界儿,能找出个像样的洞眼不?”
重冰室里一片死寂。
只剩周天那破锣嗓子带着寒气在回荡,混着地上那半截黑油条渗出的滴滴答答声。
宋雪凝的目光第一次越过冰棺里枯槁的老者,落在周天脚下那断开的油条上。
冰冷深沉的眸子里,一丝极难察觉的暗流悄然涌动。
她身后的电子监护仪屏幕,那代表膻中区域压力阀值的猩红曲线,在刚才那油条崩断的瞬间,极其剧烈地向上顶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尖峰脉冲,又缓缓回落。
三叔脸上火辣辣的,捏着玉核桃的手指指节发白,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摊污秽,喉咙里堵着的气硬是咽不下去,脸憋成了猪肝色。
刚才的嚣张气焰被那截断油条拍得稀碎。
“那……那该咋整?”
王铁柱挠着后脑勺,打破了死寂,眼神落在自己那堆殡葬用品上,“俺这有从火葬场弄来的‘金蛇缠阳引’,新配方,能融雪破冰……”
宋雪凝没说话,只是冰封般的视线掠过地上的油条,最终定格在周天那张油污沾灰的脸上。
“何处取药?”
她的声音如同冰面初裂,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冷气吹过,带来新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