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来的手指刚碰到样品薯种就顿住了。
他抽了抽鼻子,浑浊的眼珠在苏檀脸上转了两圈:“这味儿……甜得发腻,你们用的什么防虫药?”
苏檀正弯腰给竹筐系麻绳,闻言抬头笑:“周叔说去年粮仓招了虫,我琢磨着用野枣核熬了点汁儿。”她指尖蹭了蹭筐沿,“您闻闻,是不是像晒焦的枣皮?”
李春来又凑过去嗅了嗅。
苏檀腕子上的翡翠镯在日光下晃了晃,他突然想起上个月油坊收花生那回——那缺耳朵的采购员也说过类似的甜枣味儿。
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追问。
“行吧,先验数。”他挥挥手,身后两个穿蓝布衫的男人扛起麻袋就往粮仓走。
顾沉砚倚在门框上,军大衣下摆遮住半只脚,鞋跟在地上碾出个浅坑。
日头偏西时三人组走了。
顾沉砚摸出根烟没点,塞进苏檀手里:“他们在粮仓转了三圈,后墙草堆里埋了块碎瓷片。”
苏檀把烟别在耳后:“那是记号。”她从裤兜摸出个小纸包,“小满刚才在代销点听见,李春来让王婶子留了碗鸡蛋面,说夜里要去县城送急信。”
月上树梢时,顾沉砚带着赵铁柱摸出了村。
苏檀蹲在灶房门口,翡翠镯贴着大腿发烫——空间里的灵泉正咕嘟咕嘟冒泡泡。
她数到第三声狗叫,抄起墙角的竹篓往粮仓跑。
废弃仓库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顾沉砚的军靴碾过碎砖,手电筒光扫过墙根——新鲜的泥脚印还沾着青竹沟的红土,最上面那个鞋印前掌深,是挑惯担子的脚。
“头儿!”赵铁柱压低声音,蹲在草垛旁扒拉,“这儿有半块饼!”
苏檀凑过去闻了闻。
甜枣味儿混着麦香直往鼻腔里钻——是她用灵泉水泡过的玉米面。
手指掐了掐饼边,潮乎乎的,“最多走了半个时辰。”
“他们拿了真样本。”顾沉砚摸出腰间的匕首划开草垛,里面露出半截麻绳,“要转移赃物。”
苏檀突然转身往回跑。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发梢扫过赵铁柱的肩膀:“回村!把晒谷场那批薯种全泡灵泉水!”她回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他们要真样本,咱们就给假的!”
周大队长被敲开院门时还穿着秋衣,听见“粮仓”俩字儿手直抖:“我这就叫民兵守夜!”他抄起墙角的铜锣,“再让铁柱他爹把狗都牵过去!”
天没亮透,粮仓外的狗突然狂吠。
赵铁柱蜷在草堆里,指甲掐进掌心——三辆带篷马车正往粮仓后墙挪,最前面那辆的车轴吱呀声,和昨天李春来坐的那辆一模一样。
“动手!”他吼了一嗓子扑出去。
最前面的车夫刚要甩鞭子,被他卡住手腕按在地上。
另一个想跑,被顾沉砚从房梁上跳下来压个正着。
“你们敢动老子!”被按倒的男人脸贴在泥里,“老子是省供销社的!王副专员都得给老子递烟!”
苏檀蹲下来,手指戳了戳他后颈——甜枣味儿混着汗酸直往上冲。
她笑出了声:“省供销社的?那正好。”她摸出兜里的红印文件,“上个月县革委会刚发的,打击投机倒把,首犯判三年。”
男人突然不挣扎了。
他盯着苏檀腕子上的翡翠镯,喉结滚了滚:“林主任说……说你们村的薯种能换五车布料。他让我们先把货……”
“林主任?哪个林主任?”顾沉砚的拇指碾着他的腕骨。
“林德海!”男人疼得直抽气,“他说要在青竹沟、石桥镇、云岭村重新搭线,用你们改良的薯种当幌子……”
县武装部的吉普车冲进青竹沟时,王副专员的脸比车座还白。
他盯着审讯室里挂着的麻绳和半块饼,额角直跳:“老林这是要……”
“要把全省的粮票布票都攥手里。”苏檀站在粮仓门口,晨风吹得她鬓角乱飞。
顾沉砚走过来,把军大衣披在她肩上,“我战友说省纪委最近在查退休干部经商,怕是快查到青竹沟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汽车鸣笛。
一辆挂着省牌照的黑轿车拐进村口,前挡风玻璃上的红绸还没扯干净。
苏檀望着轿车停在大队部门口,转头对顾沉砚笑:“来客人了。”
轿车里下来个穿灰中山装的老头,胸前的党徽闪着光。
他冲周大队长点点头,目光扫过粮仓时顿了顿,最后落在苏檀身上:“苏同志?我是省纪委的刘正。”
顾沉砚的手悄悄覆上苏檀手背。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过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甜枣香,混着远处炊烟里的玉米饼味儿,漫山遍野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