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洋房别墅。夏婉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影在青砖墙上摇曳不定。
她的心跳得厉害,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婉婉,你在这里做什么?爹不是让你不要离开房间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夏婉差点惊叫出声。她猛地转身,油灯的光晕里映出墨寒阴沉的脸。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爹的狗腿子了?\"夏婉不悦地说,\"让开!\"
墨寒的眼神骤然变冷,他一把抓住夏婉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你哪儿都不许去!\"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夏婉挣了挣,没能挣脱。
“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的行动自由了?”夏婉柳眉倒竖,“墨寒,你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纵使你身手再好,一个人也很难想救出小桃和那个老头,司令部已经加强了戒备,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墨寒冷冷地说。
“小桃只是个孩子,还有她爷爷,他们犯了什么错要被关起来?\"
墨寒没有回答,强硬地拉她走,直到回到他们卧室才松开手。
房门一关,墨寒的脸色更加阴沉。
\"你疯了?敢违抗爹的命令!\"墨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夏婉揉着发红的手腕,倔强地抬起头:\"小桃和爷爷是梅花五的命根子,我不能袖手旁观!\"
\"这事我们只能袖手旁观!\"墨寒猛地拍了下桌子,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柳梦龙和梅花五夫妇都是地下党,和我们政治立场不同,你想让整个苏家跟着遭殃吗?\"
夏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早该想到是这个原因。自从上个月城里开始大规模搜捕地下党,父亲就变得异常警惕,甚至亲自带人抓了几个可疑分子。
\"政治立场?\"夏婉冷笑一声,\"就因为立场不同,就要把一个老人和孩子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墨寒,你的良心呢?\"
墨寒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冷硬。
\"这不是良心的问题。现在局势紧张,爹也是为了保护苏家。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和地下党扯上关系而家破人亡吗?\"
夏婉别过脸去,窗外的月光惨白地照在她的侧脸上。她想起三天前的深夜,梅花五偷偷找到她时那绝望的眼神。
\"黑桃长官,小桃和她爷爷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梅花五当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下个月要去上海,\"墨寒突然说道,打断了夏婉的思绪,\"你和我一起去。\"
夏婉猛地转头:\"什么?\"
\"省得你在这里再闯祸。\"墨寒的语气不容反驳,\"我已经和爹说好了。\"
\"我不去!\"夏婉几乎是喊出来的,\"我离不开孩子们!\"
墨寒的眼神暗了暗:\"那就带孩子们一起去!\"
夏婉感到一阵窒息。四个孩子是她的心头肉,自从生了这几个孩子,就是她唯一的牵挂。
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任务在身,作为地下党安插在苏家的情报员,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墨寒,你不能这样......\"夏婉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哀求,\"至少告诉我,小桃和她爷爷会怎样?\"
墨寒沉默了片刻,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夏婉看着丈夫挺拔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陌生。
从前那个在雨中为她撑伞的温柔青年,如今已被家族的立场和政治的旋涡扭曲成了另一个人。
\"如果我一定要管呢?\"夏婉轻声问。
墨寒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夏婉读不懂的情绪:\"那就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夏婉心里。她突然意识到,墨寒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这半年来,她借着外出的名义传递过几次情报,难道......
\"好,我去上海。\"夏婉突然改口,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决绝,\"但在那之前,我要确保小桃和她爷爷平安。\"
墨寒似乎松了口气,走过来想揽她的肩,却被夏婉侧身避开。
\"别碰我。\"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墨寒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收了回去。\"早点休息吧。\"他淡淡地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听着丈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夏婉瘫坐在床沿,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枚蝴蝶镖,这是她和梅花五联络的信物。
明天是集市日,她必须想办法见到梅花五。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苏公馆陷入更深的黑暗。夏婉知道,天亮之前,她必须做出选择:是顺从丈夫和父亲,还是冒险营救同志。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墨寒留下的红痕,眼神逐渐坚定。无论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桃和老人受苦。即使这意味着与整个墨家为敌,即使这可能暴露她的真实身份。
夏婉吹灭油灯,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等待黎明的到来。
明天,她将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夏婉便已站在了柳梦雨的宿舍。她特意选了这个时间,墨寒去给父亲请安,宅里大多数人还未起身,她出门没人发现。
夏婉的手指刚触到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柳梦雨一身军装站在门内,发髻纹丝不乱,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这么早,有何贵干?\"柳梦雨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眼神里带着审视。
夏婉没理会她话里的刺,径直跨过门槛,反手将门关上。
\"柳梦龙的孩子小桃被关在地牢里,还有她爷爷。\"她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
柳梦雨涂着丹蔻的手指微微一颤,但面上不显。
\"与我何干?\"她转身走向茶几,动作优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柳梦龙是你亲弟弟。\"夏婉跟上前,直视她的眼睛,\"你是小桃的姑姑,你自己看着办。\"
茶杯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柳梦雨抬起眼,那双与柳梦龙极为相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郁。
\"黑桃七,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我不是在求你。\"夏婉从袖中取出一块绣着柳叶的手帕,轻轻放在茶几上,\"这是柳梦龙托我转交的。她说,柳家女儿最重血脉亲情。\"
柳梦雨盯着那块手帕,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夏婉知道她认出了这手帕,那是柳梦龙加入军统,她亲手绣给弟弟的手绢。
\"如果不是你纵容李梅那个小婊子,我弟弟能看上她吗?\"柳梦雨咬牙切齿,却伸手将手帕攥在掌心,\"我当初根本不同意他们成亲!\"
夏婉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晨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太了解柳梦雨了,她嘴上这么说,背地里不知帮了柳梦龙多少次。
果然,柳梦雨深吸一口气:\"我会安排人救小桃。\"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但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们柳家!\"
\"我知道。\"夏婉转身欲走,却又停住脚步,\"对了,墨寒要我跟他去上海。\"
柳梦雨冷笑一声:\"怎么,你这是在向我炫耀吗?还是要我恭喜你们夫妻俩恩爱如初?\"
夏婉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你这是在警告我?别以为你父亲是处座,我就不敢动你!\"
\"随便你,\"夏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救不救小桃也全在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亲人的滋味。\"
柳梦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夏婉知道这句话戳中了她的痛处,柳梦雨童年时期,亲眼看着弟弟差点被炸死,这是她一生难忘的阴影。
\"滚出去。\"柳梦雨的声音颤抖着。
夏婉轻轻带上门,走出院子时才长舒一口气。
晨风吹拂着她的鬓发,带来一丝凉意。她知道柳梦雨恨她,但更知道柳梦雨一定会救小桃,为了柳梦龙,那个她最珍贵的亲人。
绕过假山时,夏婉险些撞上一道人影。她心头一跳,定睛看去,是公馆里的老花匠在修剪枝叶。
\"小姐早。\"老花匠佝偻着背行礼。
夏婉点点头,快步离开。她总觉得老花匠的眼神有些怪异,但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她得赶在墨寒回来前回到房里,装作一切如常。
刚踏入院子,夏婉就听见小芹清脆的笑声。她的小星正蹲在石阶上,用树枝拨弄着一只蜗牛。
\"娘!\"小芹看见她,立刻丢下树枝扑过来。
夏婉蹲下身接住女儿,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那是她亲手为孩子们调的香囊。
\"怎么起这么早?\"
\"爹说我们要去上海了,是真的吗?\"小芹仰着脸,眼睛里满是期待。
夏婉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爹告诉你的?\"
小芹点点头:\"爹说上海有会跑的铁房子,还有比房子还高的大轮船!\"
夏婉勉强笑了笑。墨寒竟然已经告诉了孩子,这是铁了心要带她走。她正想说什么,墨寒一身藏青色长衫走了进来。
\"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墨寒弯腰抱起小芹,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
夏婉站起身,与丈夫四目相对。墨寒的眼神里带着询问,显然想知道她一大早去了哪里。
\"在说上海的事。\"夏婉平静地说,\"小芹很期待。\"
墨寒似乎松了口气,单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夏婉的肩:\"进去说吧,我让厨房准备了早点。\"
夏婉任由他带着往屋里走,心思却飘到了小桃身上。柳梦雨会怎么安排营救?什么时候行动?她必须想办法接应,但又不能引起墨寒的怀疑。
早餐桌上,小鹤揉着惺忪的睡眼被奶妈带进来。
墨寒兴致勃勃地给孩子们讲着上海的见闻,俨然一个慈父形象。
夏婉低头吃着粥。
\"婉婉?\"墨寒问她,\"你脸色不太好。\"
夏婉放下筷子:\"可能没睡好。\"
\"爹同意我们下月初五动身。\"墨寒说着,眼神却紧盯着她的反应,\"还有半个月,你好好准备。\"
夏婉知道这是通知,不是商量。她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情绪:\"知道了。\"
早饭后,墨寒去了账房。夏婉哄着孩子们去书房练字,自己则站在窗前,望着柳梦雨宿舍的方向。一只信鸽扑棱棱飞过天空,不知是不是柳梦雨放出的消息。
直到午后,公馆里才传来消息,苏志远突然决定去城外的别院小住,带走了大半护卫。
夏婉知道,这是柳梦雨的手笔。父亲一走,司令部的守卫就会松懈许多。
夜幕降临后,夏婉哄睡了孩子们,独自坐在灯下做针线。她的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公馆里的每一点动静。
约莫三更时分,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夏婉的手一抖,针尖刺入指尖。她含住渗血的手指,轻轻推开窗,窗外月色朦胧。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夏婉猛地回头,看见墨寒站在门口,眼中寒光闪烁。
\"你在干什么?\"他问,声音冷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