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圣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折射着冷冽的寒光,云层在陡峭的崖壁间翻涌如怒涛。
多阔霍盘坐在冰岩之上,掌心腾起幽蓝真气,体内经脉却似被万千蚁虫啃噬——二十年前中原人扎那留下的\"续命银针\"正在作祟,银针游走之处,内力如流沙般消散,却也死死拽住他即将溃散的命魂。
\"九垓封印...该打开了。\"她喉间溢出低吼,玄色衣袂突然猎猎作响。刹那间,整座圣山仿佛被无形巨手撼动,云层裂开缝隙,她的身影裹挟着风雪消失在原地。
古契丹八部祭坛内,青铜烛台的火焰诡异地倒卷,壁画上的八部先祖图腾在火光中扭曲变形。
多阔霍落在祭坛中央,目光如电扫过空荡荡的跋灵石凹槽。这枚能沟通天地之力的圣物,此刻竟不翼而飞!
\"有什么不可能?\"沙哑的嗓音从阴影中渗出。数十道黑影破窗而入,玄铁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为首之人黑袍上绣着的不良人图腾,赫然是中原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标志。
当那人摘下青铜鬼面,露出半张覆满暗纹的脸时,多阔霍瞳孔骤缩——竟是二十年前救他性命的不良帅袁天罡!
\"是你,是你拿走了跋灵石!\"多阔霍周身真气暴涨,冰棱自地面破土而出。袁天罡抚掌冷笑,黑袍无风自动:\"本帅当年以金针锁魂,不过是想看看,被天地之力选中的漠北巫祝,能走到哪一步。\"
话音未落,他身影已化作残影,天罡诀凝成的暗金色掌印撕裂空气,祭坛穹顶轰然炸裂,雪粒混着碎石簌簌落下。
多阔霍旋身避开,指尖勾出古老咒文,方圆十丈的天地灵气如漩涡般汇聚。
然而当狂暴的力量涌入经脉,扎那留下的银针突然迸发刺目银光,钻心剧痛令他踉跄跪地。
袁天罡见状,手指隔空点向她几处大穴:\"愚蠢,你以为银针只是保命之物?\"
不良人早已结成缚灵阵阵,符文在地面流转成光网。祭坛深处,漠北八部装束的人被无形之力操控,手中跋灵石迸发耀眼光芒。
袁天罡抬手结印,石壁轰然洞开,跋灵石悬浮着没入幽深的封印阵中,整座祭坛随之震颤,古老的梵文在穹顶亮起,将多阔霍最后的生机彻底封死。
多阔霍单膝跪地,看着四周亮起的结界,喉间腥甜翻涌。她终于明白,二十年前那场\"救命之恩\",不过是袁天罡精心布局的开端——从续命银针到跋灵石的消失,一切都在中原人的算计之中。
风雪从破碎的穹顶灌进来,将她不甘的怒吼,永远封存在了这座沉寂千年的祭坛。
袁天罡黑袍扫过满地冰晶,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森冷弧度:\"想图谋中原的狼子野心,就在今日彻底消散吧!\"
话音未落,祭坛穹顶的封印符文骤然收缩,将多阔霍周身残余真气尽数绞碎。
她踉跄着扶住斑驳石壁,指尖触到壁画上先祖图腾,却发现那些曾庇佑八部的神灵,此刻竟在符文光影中扭曲成狰狞的嘲笑。
不良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玄铁面具在风雪中碰撞出清脆声响。
多阔霍望着祭坛外漫天飞雪中渐成黑点的黑袍,喉间突然溢出癫狂大笑。笑声撞在石壁上激起回音,惊飞了栖息在檐角的寒鸦。
她伸手去抓虚空里残留的天地灵气,掌心却只攥住几片冰凉的雪——原来那些所谓的力量、使命,不过是中原人精心编织的囚笼。
\"这就是囚笼...\"她抚摸着石壁上新出现的锁链状纹路,指甲深深嵌入石缝。
二十年前那根救命银针,此刻在经脉中化作灼热熔岩,将他与九垓封印、与跋灵石、与整个漠北的命运,永远钉死在这场跨世纪的棋局里。
风雪漫过祭坛门槛时,多阔霍终于明白,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而袁天罡手中的那枚落子,早已将她的野心与自由碾作齑粉。
麟德二年(665年)十月,东都洛阳城门洞开,霜风裹挟着晨雾漫过朱雀大街。
李治身着十二章纹衮冕,头戴垂旒金冠,在三百羽林军的护卫下缓步走出应天门。
天子所乘的金根车以黄金装饰,鸾铃轻响间,六匹雪白骏马扬蹄嘶鸣,车驾上的日月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尽显帝王威仪。
武后头戴翚翟冠,身着大袖祎衣,朱红翟纹绣满裙裾。她率领内外命妇立于丹凤门下,百名宫娥手捧漆盘,盘内金册玉牒折射着冷光。
当李治登上玉辇,她轻轻抬手,凤钗上的东珠晃动,身后命妇们立即如雁阵般鱼贯而行,环佩叮当声与车辇轱辘声交织成曲。
洛阳城外,绵延数百里的车乘如黑色长龙蜿蜒在官道上。铁甲锃亮的骑兵分列两侧,手持长戟的步兵步伐整齐,辎重车队载满祭祀用的牛羊玉器、绫罗绸缎。
最引人注目的是各国使节队伍:突厥酋长身披狼皮大氅,腰间弯刀镶嵌宝石;于阗使臣的骆驼队驮着和田美玉,驼铃悠扬;波斯使团带来琉璃器皿,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天竺僧侣身着赭红袈裟,手中经卷散发着檀香。
倭国遣唐使阿倍仲麻吕身着唐制官服,仰头望着天子车驾,眼中满是敬畏;新罗、百济使臣捧着本国特产,不时用生硬的汉语交流;高句丽使者面色凝重,紧攥着象征臣服的降表。
队伍中不时传来不同语言的惊叹,惊叹于大唐军队的严整,惊叹于车驾规制的宏大。
长安城外官道蜿蜒,晨雾未散。张起灵一袭玄色劲装束腰佩剑,跨坐在通体乌黑的西域汗血宝马上。
青铜面具遮住他脸颊,露出的眼睛如寒星般冷峻,脖颈间隐约可见银线绣就的麒麟图腾随着呼吸起伏。
他轻扯缰绳,马蹄踏碎满地霜华,身后跟着二十名玄甲亲卫,护送着数十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车里皆是随武后东巡官员的家眷。
第三辆朱漆马车内,贺兰敏月百无聊赖地掀开锦帘一角。秋日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她眉心花钿上流转。
\"兄长,这路何时才是尽头?\"她转头嗔怪地看向对面的贺兰敏之,腕间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贺兰敏之折扇轻摇,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掠过的玄影:\"忍耐些小妹,到了齐州就...\"
话音未落,贺兰敏月突然探出身去。官道前方,骑着黑马的身影正勒马回望,半面面具下的下颌线条冷硬如刀,玄色劲装被风鼓起,隐约可见腰间缠着的青铜古铃。
她的呼吸陡然停滞,指尖无意识攥紧了锦缎帘幔。
那人察觉到注视,墨玉般的眸子扫过来,又很快移开,继续驱马前行,只留下一道清冽的雪松气息萦绕在空气中。
贺兰敏月怔愣片刻,突然提起裙摆跳下车。
她踩着金线绣鞋追向武后的鸾驾,发间步摇晃动,引得随行宫女们纷纷侧目。
\"姨娘!\"她掀开鸾驾车帘,脸颊因奔跑染上绯红,\"方才路上那位骑马戴面具的郎君,是哪家的公子?\"
武后正低头翻阅奏章,闻言抬眼。晨光透过车帘洒在她眉间,将凤冠上的东珠映得流光溢彩。
顺着贺兰敏月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张起灵身姿挺拔如松,正在整顿队伍。她指尖微微收紧,恍惚间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也是这般清瘦的身影,踏入掖庭宫。
\"那是麒麟侯。\"武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将奏章轻轻放下。贺兰敏月眼睛发亮:\"可是那位至今未娶妻的侯爷?听说他师父是国师,莫不是被拘在观里修行?不过...生得倒是好看。\"
她托腮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少女的好奇。
\"有些事,强求不得。\"她轻声呢喃,车帘被风掀起一角,远处张起灵的身影已融入金色的晨雾,只留下腰间铜铃若有若无的清响,在官道上空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