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从隋文帝营建大兴城时,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东西两侧原本可划分110坊,但因东南隅的曲江池占两坊之地未设坊,故实际为108坊(东城53坊+西城55坊)并东西两市,其中东市主卖本土商品,西市主要卖胡人和外国商品。
长安西市蒸腾着人间烟火,日头斜斜地挂在朱雀大街尽头,将波斯商队的五彩帷幔染成流动的霞。
张起灵逆着熙攘人潮前行,黑袍的肩头蹭过粟特商人的驼队,骆驼脖颈的铜铃叮咚作响,与远处传来的羯鼓声混作一团。
他刻意将藏着黑金古刀的褡裢斜挎在腰间,低头避开城门校尉审视的目光——这年头,没通关文牒的外乡人,连落脚处都难寻。
胡姬酒肆的飞檐悬着串琉璃灯,上面挂着“醉仙楼”三个大字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
张起灵掀开缀满银铃的毡帘,扑面而来的是安息茴香混着葡萄酒的甜腻气息。
十数位袒露半肩的胡女正围着胡旋舞者欢呼,铜制脚链撞击声中,一名深目高鼻的女子款步而来,她发间的绿松石坠子随着步伐轻晃,猩红的指尖几乎要贴上张起灵冷峻的面容:
“郎君可是要尝尝新酿的高昌葡萄酒?”
“找你们老板,寻份活计。”
张起灵后退半步,目光扫过酒肆角落。
几个头戴帷帽的商客正用粟特语低声交谈,桌上搁着形状怪异的弯刀,刀柄缠着的红绳与他记忆里某个古墓的机关纹路如出一辙。
胡女挑起眉梢,朝着内堂扬声喊道:
“刘老!有俊后生找营生!”
珠帘轻响,一位身着粗布短打的中年男子踱了出来。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经年风霜,腰间却系着鎏金蹀躞带,七事佩件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这人上下打量张起灵黑色的衣襟,最终停在他握刀的右手上:
“手脚麻利些,后院柴房归你。工钱日结,酒客闹事时……能护得住场子?”
张起灵默不作声地握紧刀柄,他跟着刘老穿过堆满酒瓮的回廊。
夜色渐浓,当他在柴房整理铺盖时,墙根处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张起灵屏息贴墙而立,月光透过窗棂照见刘老佝偻的背影。那人正对着墙角的黑影躬身低语:
“天捷星,人已妥当安置。”
黑影头戴漆黑斗笠,面上青铜面具,袖中滑出半块刻着“不良人”字样的玄铁令牌。
张起灵瞳孔骤缩——这令牌上的纹饰,与他在唐朝古墓中见过的守墓人图腾,竟分毫不差。
“好的,这就禀告大帅。”
面具人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石壁,突然转头望向柴房方向。
张起灵迅速隐入阴影,只听得檐角铜铃骤响,黑影已化作一道墨色残影消失在墙头。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混着酒肆里新起的琵琶曲,仿佛方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而张起灵枕着冰凉的刀鞘躺在草席上,望着头顶摇晃的月光,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刀柄上的古老纹路。
次天,长安城西市的“醉仙楼”飘出阵阵酒香。
雕花木窗半掩,檐角铜铃轻晃,将烛火摇曳的光影洒在青石板路上。
小二正踮脚挂灯笼,忽听得门环轻响,抬眼便见两位气度不凡的客人跨进门槛——左边那人头戴黑纱幞头,玄色锦袍上暗绣着衔尾金蛇,腰间玉佩在走动间发出清越声响;右侧白衣男子手持青竹酒筹,发间玉簪温润生光,眉目含笑仿若谪仙。
酒肆里顿时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胡姬弹奏的琵琶声戛然而止。
张起灵握着青瓷酒盏的手微微收紧,看着两位气质绝对不是普通人,没想到自己刚来会遇见这般场景。身旁的胡女眼波流转,凑近他低声道:
“这二位可是常客,黑袍的是袁天罡袁国师,白衣的乃李淳风李侍郎,皆是能掐会算的神人。”
袁天罡目光如电,扫过张起灵腰间的青铜古刀,瞳孔微微一缩。这柄刀上流转的暗纹,竟与他推演时所见的天机卦象隐隐呼应。
“你叫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如暮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起灵。”
回答简短而有力。张起灵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压迫感,却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见过太多风浪,自然不会被这份气势轻易震慑。
袁天罡摩挲着手中的鎏金令牌,脑海中闪过卦象里那团搅动乾坤的迷雾。
“加入我不良人。”
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张起灵心中一惊。不良人,这个不是唐朝负责治安的组织而且由县尉管的。
可眼前这位袁天罡,明明该是高居庙堂的国师,怎会牵扯其中?
“两条路。”
袁天罡周身气势骤然爆发,无形威压如潮水般席卷酒肆。桌上的酒盏纷纷倾倒,酒水在木纹间蜿蜒如血,“一为拜我为师加入不良人为天暗星,二则...”
话音未落,寒意已笼罩全场,就连悬挂的灯笼都在无风自动。
李淳风轻摇折扇,挡在两人中间,面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
“袁兄何必如此?”
他转向张起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张兄莫要误会,袁兄只是见你骨骼清奇,想传授些安身立命的本事罢了。”
说着,指尖划过空中,几片竹叶竟凭空浮现,在空中勾勒出玄妙的轨迹。
张起灵看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心中暗自思忖。
天暗星?这不是不良人啊!原来是不良人的世界!
看向袁天罡周身散发的狠厉与李淳风的和煦形成鲜明对比,却都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他垂眸看向手中酒盏,倒映出三人交错的身影,最终长舒一口气:
“好。”
袁天罡微微颔首,转身往门外走去,袍角带起一阵劲风。
李淳风走上前,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袁兄很看好你哟。”
说着,将一枚刻有天暗星的玉牌塞进他手中,
“这醉仙楼的账,算在我头上。明日辰时,终南山见。”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张起灵望着手中玉牌,上面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