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离古桐山已经有了段距离,在某村,某镇,来了一帮戏班子,他们早早的搭起了台,准备在大夜之时,演出一场精彩的大戏。
台后阴影处,一位身材纤细穿着鲜红色戏袍的女子,慢慢戴上一张花冠面具,她目光望向台下某处,面具下的粉唇微微勾起:“好戏,开场......”
台下,人群熙熙攘攘,男女老少挤在一起,翘首以盼,戴着花冠面具的女子站到了台边,她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今儿个咱们唱的是《霸王别姬》!”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一片欢呼声。
锣鼓声起,虞姬缓缓登场,她身着一袭水红色戏袍,头戴凤冠,面如芙蓉,眉目含情。
她轻启朱唇,唱腔婉转悠扬:“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台下的观众被她的唱腔深深吸引,一个个屏息凝神,仿佛被带入了那个凄美的故事之中,荧幸带着奥月溪站在人群当中,他目光震惊,握着奥月溪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后者疼的眼睛猛的一脒,但看着荧幸认真思考的样子,没敢打扰他,只能继续看着上面的大戏,尝试转移注意力。
“这是,先生跟我讲过的故事......”
戏台上,霸王项羽的扮演者一声怒吼,挥舞着长枪,身姿威武,他的唱腔高亢激昂,与虞姬的柔美形成鲜明对比,两人对唱、对舞,一刚一柔,一动一静,将戏中的情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渐渐的荧幸认出来了,他见过这个戏团,在他的小时候,父王特请过这个戏团到凌宫单独来了一段。
戏剧的最后一幕很快到来。
天边的夜色低垂,但戏台之上,却是灯火通明,转瞬间灯光忽的熄灭,整个现场也随之陷入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此刻屏住了呼吸。
“咚咚咚!”
“当当当!”
锣鼓声敲起,其声仿若震天,随之而起的还有戏台上的灯光,以及观众们胸腔中狂震的心,这一下无疑将气氛推上了高潮。
在戏台上一黑一亮的转场安排下,上一幕所剩的演员只剩下一人,正是饰演项羽的那位演员,他身披着一套威武的黑甲,头戴霸王冠,英气逼人,他手持着长剑,剑锋寒光闪烁,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恩怨情仇,他嗓音高昂激扬,唱腔中透着无尽的悲壮与豪迈。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台下,那些围绕而来的看客们都被这悲壮的唱腔深深震撼,他们屏息凝神,仿佛置身于那两千年故事的乌江之畔,那带着花冠面具的女子,就站在看台一侧,似乎对台上的表演感到欣喜,接着,她目标明确的看向人群之中的荧幸。
荧幸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并回望了过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没有站着任何人或物。
饰演虞姬的花旦身着水红旗袍,轻纱遮面,舞姿翩翩。
她轻启朱唇,唱腔婉转凄美,如泣如诉:“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莲步走向前,猛抬头见碧落月清明。”
她的舞姿如惊鸿游龙,剑光闪烁间,尽显柔情与决断,台下的观众无不动容,许多人以热泪盈眶。
戏致高潮,项羽与虞姬对唱,情感愈发浓烈。
项羽唱道:“虞姬啊!你随我南征西战,受尽风霜劳碌,如今大势已去,我又怎能连累于你?”
虞姬靠在项羽身上,单手轻抚他的胸膛,柔声回应:“大王,妾身愿与君生死与共,绝不独活!”
台上的项羽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毅与无奈,他一手环住虞姬的腰肢,一手低垂的剑刃高高的有力的举起,剑锋直指苍穹,长啸一声:“天之亡我,非战之罪!”
戏至尾声,项羽拔剑自刎,鲜血染红了戏袍......台下的看客震惊良久,只待那戏台闪烁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掌声与热水交织在一起,他们看向台上出现的一众人。
花冠面具的女子站在台前,在她身后的是这幕戏的所有演员......
曲终人散,戏班子们开始拆台,看客们纷纷离去,荧幸仍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心中满是疑惑,奥月溪拉了拉他的衣袖,荧幸摇了摇头,目光在戏台周围搜寻着。
突然,荧幸看到那个戴花冠面具的女子正朝着后台走去,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一路上的戏班子成员,对这位的到来仿若未闻,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后台里,戏子们正在卸妆收拾东西,那花冠女子独自坐在角落,荧幸走上前去,没说话,只是与对方面具孔洞下的眸子对望。
花冠女子似乎有些震惊,她轻笑了一声:“这位公子,是要打赏吗?还是说......对我们的戏有什么不满?”
荧幸摇摇头直言主题:“你和继先生是什么关系?”
“先生......”
花冠女子的眸子微微下沉,似乎在斟酌着荧幸的意思,良久才给出答复:“不认识。”
荧幸仔细盯了下眼前的女子,可对方戴着面具他看不出任何东西,终了,只是甩下一句:“不愿意说就算了。”
便拂袖牵着奥月溪的手转身离去,可就在他走到出口前时,两个字却将他拉了回来。
“凌阳。”
荧幸离开的脚步停了,他有些微微耳鸣,周遭的一切似乎静止了下来,只剩下他和喊出他名字的那个女子,已经有很多年没人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了。
荧幸手指搭在腰间剑柄上,没有回头:“你是来拿我的吗?〞如果真的是他小时候看的那个戏团的话,那这个戏团的班长,确实有一定概率认得出他。
花冠女子翘起了腿,一只手抵在了下巴上,女子语气散漫:“拿你吗?凌阳,大凌的四皇子,把你捆起来,直接送到当今大凌王的手上的话,倒真有可能会有一点赏金......”
女子话音未落,一点寒光闪现,一柄剑锥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点点鲜红顺着剑锥的头部,一滴滴的往下掉,却并非刺穿了咽喉,而是打在了一根手指上。
原来就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花冠女子伸出食指抵住了锥头,但她的指腹也被锥头刺破,鲜红一片。
他们周遭的环境没有丝毫变化,戏子们仍做着自己的事,奥月溪还站在门口处,她呆住了,左右晃着脑袋找着荧幸。
花冠女子盯着荧幸一副想要杀人的眼睛,散漫的说道:“但是,那些都太麻烦了,你也没有名分,我拿你干嘛。”
荧幸表情复杂一瞬,抽回剑锥,收进了腰间,经过刚刚的那一剑,他已经试出了对方的深浅,她没什么恶意。
“你叫我这个名字,到底想干嘛?”
花冠女子没理他,揭开了半张面具,将受伤的那只食指,含进了嘴巴里,接着她才慢慢说道:“人家也没想到你会直接杀过来嘛!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凌阳,我带你去找锦衣卫。”
荧幸挑了下眉:“理由?”
花冠女子舔了下流血手指,懒懒的说道:“只是想给可怜的大凌找个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