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纯粹的虚无。
林风瘫在熔融坑底,胸口那碗口大的空洞如同通往深渊的甬道,吞噬了地缝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晕。边缘残留的暗金皮肤与焦黑血肉,在空洞的映衬下失去了所有金属光泽,如同冷却、废弃的矿渣。那只烙印着蝴蝶焦痕的暗金左臂沉重地陷在淤泥里,再无一丝能量涟漪,如同沉船的残骸。伪核剥离,维系非人构架的最后一丝能量脉络彻底断绝。金属脊椎沉寂,臂骨熔接点死寂,腿骨深处的“钢梁”冰冷僵硬。这具躯壳,如同被抽空燃料、拆解了核心的战争机器,彻底归于尘土。
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心跳的搏动。没有意识的微光。只有深海永恒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这团失去所有生息的金属与血肉混合物上。
陈海瘫在坑壁边缘冰冷的熔岩上,后背紧贴震动的岩体。碎裂的肋骨每一次随着地核嗡鸣震颤,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他布满血污、泥垢和腐蚀灼痕的脸上,麻木与茫然交织。灼伤深可见骨的左手无力地垂在泥浆里,指尖残留着强行剥离碎片时带来的、更深层次的撕裂痛楚。视线浑浊,越过翻腾的泥汽,落在坑底那团彻底沉寂的轮廓上。
结束了?
那怪物…或者说林风…终于死了?
被自己亲手拔掉了那该死的“心脏”?
一股混杂着巨大虚脱和更深沉冰冷的茫然,如同深海的淤泥,缓慢地淹没了他。没有预想中的解脱,只有一种被掏空后的、无尽的疲惫。他看着自己那只几乎报废的左手,看着坑底那具胸口只剩下纯粹虚无的残骸,又看向不远处泥浆里那块彻底熄灭、布满蛛网裂痕的玉佩碎片残骸。
都结束了。他和这怪物的故事,连同那艘沉没的“海龙号”,都将被这片冰冷的黑暗彻底埋葬。
嗡……
地缝深处,那冰冷机械的地核嗡鸣并未停歇。反而在伪核崩解、坑底死寂之后,变得更加清晰、沉重。那韵律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探索感?如同无形的触须,穿透厚重的淤泥和海水,一遍遍扫过这片刚刚平息风暴的区域。
陈海浑浊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于嗡鸣的声响。像是…粘稠液体滑过岩石表面的摩擦声?又像是…某种节肢动物在淤泥深处挖掘的沙沙声?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艰难地转动,浑浊的视线投向地缝深处那片更浓郁的暗红光晕源头。嗡鸣正是从那里传来,带着一种不断加速的、冰冷的迫切感。
不对劲。
这声音…像是在…寻找什么?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深海的毒刺,瞬间扎入陈海麻木的意识:伪核的崩解…释放了某种…信号?或者…留下了某种…吸引?这深海的“东西”…是被伪核最后爆发的能量吸引过来的?还是…被那胸口纯粹的空洞吸引?
恐惧,那几乎被疲惫压垮的本能,再次如同冰冷的电流窜过脊椎!他挣扎着,试图在震动的岩壁上撑起身体,哪怕只是拉开一点距离!但剧痛和脱力让他只能徒劳地喘息,如同搁浅的鱼。
就在这时!
坑底中央,那具彻底沉寂的、胸口只剩下纯粹虚无空洞的躯壳——林风的身体——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
不是伪核驱动下的能量震颤!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这具非人构架最底层的、如同被外力强行拨动的…物理共振!
嗡鸣的地核韵律,如同找到了共鸣的琴弦,频率瞬间与之同步!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林风胸口那深邃的、纯粹虚无的空洞边缘,那些失去光泽、如同废铁的暗金皮肤和焦黑血肉,竟极其缓慢地…蠕动了起来!
不是生命体的蠕动!更像是…强磁场下铁屑的重新排列!暗金与焦黑的物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拉伸,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着空洞的中心…塌陷、收拢!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察觉,但在陈海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的视线里,却如同慢放的恐怖默片!那碗口大的虚无空洞,正在极其微小的…缩小!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吸力!
并非伪核那种贪婪的能量吞噬!而是一种更纯粹、更冰冷的…空间层面的塌陷感!
以那正在缓慢收拢的空洞为中心,周围翻腾的泥浆蒸汽、悬浮的细微尘埃、甚至地缝中无处不在的、微弱的地火辐射能量…都开始极其缓慢地、如同被无形旋涡牵引般…向着空洞中心…偏移!
这吸力极其微弱,远不足以撼动陈海的身体,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空洞…在…自行愈合?!以一种非生命、非能量的、纯粹物理塌陷的方式?!而且…它在产生引力?!
这完全超出了陈海毕生所知的物理法则!他眼睁睁看着那空洞边缘的“废铁”物质艰难蠕动,看着那虚无的中心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极其缓慢地牵引着周围的一切!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绝对未知的极致寒意,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然而,就在这纯粹的恐惧和茫然达到顶点的瞬间——
异变陡生!
地缝深处那片浓郁的暗红光晕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嗡鸣声陡然拔高到刺耳的频率!
嗤啦——!!!
淤泥深处,距离林风身体不足三米的地方,粘稠的泥浆猛地向上拱起、破裂!一条足有水桶粗细、覆盖着暗红近黑、如同冷却熔岩般厚重甲壳的狰狞节肢,如同破土而出的地狱之矛,带着浓烈的硫磺腥气和令人作呕的湿滑粘液,猛地刺穿淤泥,暴露在微弱的光线下!
那节肢末端并非尖刺,而是分裂成数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吸盘结构!吸盘内部闪烁着幽暗的、如同地火余烬的暗红光芒!它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那分裂的吸盘巨口便猛地张开,内部幽暗的光芒锁定坑底中央那具正在发生诡异塌陷的躯壳!一股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吸摄力,混合着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嘶鸣,猛地爆发出来,目标直指林风胸口那正在收拢的空洞!
地火虺螣!
传说中以地火能量和深层矿脉为食的深海掠食者!它被伪核崩解的能量…或者那诡异空洞的引力…吸引来了!
这恐怖的生物节肢带着毁灭性的威势,撕裂泥浆,吸盘巨口张开到极限,内部的螺旋利齿高速旋转,幽暗的光芒凝聚,眼看就要将林风那残破的躯壳连同那诡异的空洞一同吞噬!
陈海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完了!一切都完了!连尸体都留不下!
就在那吸盘巨口的恐怖吸力即将触及林风躯壳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林风那只深陷淤泥、烙印着蝴蝶焦痕、早已死寂的暗金左臂,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出一次深沉的、带着极致锈蚀感的金属震颤!
这一次,震颤并非源于能量驱动!而是仿佛这非人构架本身在绝对毁灭威胁下,被强行激发的、最底层的…防御本能!
伴随着这锈蚀的震颤,那只暗金左臂,以一种超越物理极限的、纯粹机械联动般的速度,猛地从淤泥中弹起!动作不再有之前的流畅或凝滞,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如同锈死齿轮被巨力强行崩开的…惨烈感!
五指并未张开发射能量!而是瞬间死死攥紧!覆盖暗金的拳头如同沉重的攻城锤,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纯粹的物理动能,无视那恐怖的吸摄力,无视那旋转的螺旋利齿,狠狠砸向那条破土而出的、覆盖厚重熔岩甲壳的虺螣节肢!
目标——并非节肢主体!而是节肢末端那分裂的、张开到极限的吸盘巨口!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巨响,混合着令人牙酸的金属与厚重甲壳猛烈撞击的碎裂声,猛地在地缝中炸开!
暗金拳头与虺螣节肢吸盘巨口狠狠撞在一起!
狂暴的冲击力让整个坑底都猛地一震!粘稠的泥浆如同巨浪般向四周排开!
陈海被这恐怖的撞击震得几乎昏厥!他死死瞪大眼睛!
只见林风那只暗金拳头,在与吸盘巨口接触的瞬间,覆盖拳面的暗金皮肤便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瞬间龟裂、变形!甚至有几片细小的暗金碎屑崩飞出去!拳头表面的暗红纹路彻底黯淡!
然而,那恐怖的撞击力也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虺螣节肢上!
覆盖吸盘巨口边缘的、最外层的厚重熔岩甲壳,在暗金拳头同归于尽般的撞击下,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吸盘内部高速旋转的螺旋利齿被这狂暴的物理冲击强行卡顿、扭曲!那凝聚的幽暗光芒瞬间溃散!吸盘巨口发出一声尖锐、痛苦、如同无数金属片摩擦的恐怖嘶鸣!
更让陈海头皮炸裂的是,那暗金拳头在撞击的瞬间,覆盖拳面龟裂的皮肤缝隙中,竟猛地渗出大量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硫磺铁锈气息的暗金色液体!这液体如同强酸,瞬间浇淋在虺螣节肢碎裂的甲壳和扭曲的利齿上!
嗤嗤嗤——!!!
刺鼻的白烟伴随着更加凄厉的嘶鸣疯狂腾起!被暗金液体淋到的虺螣甲壳和利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软化、冒出密集的气泡!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构架底层的、惨烈而有效的物理反击,完全超出了虺螣的预料!它那恐怖的吸盘巨口遭遇重创,狂暴的吸摄力瞬间中断!整条破土而出的节肢如同被烫到的毒蛇,猛地痉挛着、带着喷溅的粘液和腐蚀的烟气,闪电般缩回了淤泥深处!只留下坑底边缘一个巨大的、翻涌着浑浊泥浆的破洞,和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硫磺、金属腐蚀与生物腥臭的混合气味。
撞击的余波平息。
林风那只发动反击的暗金左臂,如同耗尽了所有残存的结构强度,无力地垂落下来。覆盖拳面的暗金皮肤大面积碎裂、剥落,露出下面同样布满裂痕、甚至微微扭曲变形的暗金骨骼。粘稠的暗金血液顺着碎裂的缝隙缓缓渗出,滴落在冰冷的淤泥里。那条烙印着蝴蝶焦痕的臂膀,此刻更添了几分惨烈的破碎感。
而胸口那正在缓慢收拢的虚无空洞,似乎并未受到这次反击的影响,依旧在极其微弱地…塌陷着。边缘蠕动的“废铁”物质艰难地向着中心靠拢了一线。那股微弱的、纯粹物理层面的引力,依旧固执地存在着。
陈海瘫在坑壁边缘,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死死盯着那只垂落的、破碎的暗金左臂,又看向那依旧在缓慢塌陷的胸口空洞。极致的震骇如同深海的寒流,冲刷着他残存的意识。
不是能量…是物理撞击…是构架本身的防御本能?还有那腐蚀性的血液…
那空洞…还在…自己愈合?
这具失去了伪核、失去了所有非人能量、理应彻底死去的躯壳…它的底层构架…或者说,那胸口纯粹虚无的空洞本身…究竟是什么东西?!
地缝深处,那被击退的虺螣并未离去。淤泥深处传来更加愤怒、更加狂暴的蠕动和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嘶鸣。嗡鸣的地核韵律也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冰冷。
危机并未解除。甚至…刚刚开始。
陈海布满血污的脸上,麻木被一种更深沉的、面对无尽未知的冰冷恐惧取代。他看着坑底那具沉寂却又在诡异“自愈”的残骸,看着那只破碎的、烙印着亡者印记的手臂。
这深海…比他想象的…更加恐怖。而他和这具残骸的命运,似乎远未到终结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