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光滑。非人的触感从指尖蔓延。
林风瘫在粘稠的淤泥里,覆盖焦痕的脸颊紧贴着泥浆的湿滑。剧痛的余波在神经末梢跳跃,如同熄灭熔炉里残留的星火。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扯着新生的暗金皮肤下冰冷的构架——臂骨熔接点沉闷的摩擦,金属脊椎节节咬合时微不可闻的液压嘶鸣。凡俗的痛觉被非人的结构强行压制、转化,变成一种深沉的、持续的胀闷异物感。意识在冰冷的虚无和剧痛的碎片之间沉浮,如同一块被反复淬火又急速冷却的废铁。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精密轴承启动的低沉震颤,毫无征兆地从左臂深处传来。不是源于胸口伪核的脉冲,而是那覆盖着暗金皮肤、如同金属铸就的左臂自身发出的…共鸣?
这震颤微弱,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自洽的…活性?
林风肿胀沉重的眼皮,在震颤的刺激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暗红的地火光晕刺入,视野不再是模糊的血色,而是…一片被强行解析的、带着冰冷数据感的暗金网格!网格线条纵横交错,将眼前翻涌的泥浆、嶙峋的岩石、甚至远处地火裂隙透出的光芒,都切割成无数棱角分明的几何色块!淤泥的粘稠质感被标注为[高密度悬浮颗粒物],岩石的棱角闪烁着[硅酸盐复合体-硬度7.2]的微光,地火的光芒则被解析为[光谱峰值:暗红波段-能量等级:低度辐射]的冰冷字符!
非人的视觉!如同冰冷的探针,粗暴地刺穿了血肉之眼的朦胧!
“呃…” 一声破碎的抽气声从林风喉咙里挤出。这全新的视野带来的不是掌控感,而是强烈的眩晕和排斥!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残存的意识!他下意识地想闭上眼,逃避这非人的解析。
然而,就在他试图闭合眼睑的瞬间——
覆盖着暗金皮肤的左手,那只刚刚砸碎过礁岩的金属手掌,五指关节毫无征兆地、极其流畅地自行屈伸了一下!
咔嚓。
轻微的、如同精密枪械上膛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地缝里清晰可闻。
紧接着,那只左手,不再受控于林风混乱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带着一种冰冷、精准、毫无生命气息的流畅感,猛地从淤泥中抬起!
暗金的手掌在暗红光晕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表面细微的暗红纹路如同凝固的血脉。它悬停在林风模糊的、被数据网格切割的视野前方,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不远处淤泥里…一块半埋着的、边缘锐利的黑色礁石碎片!
嗡!
左臂深处再次传来低沉的震颤!一股微弱却凝聚的、带着硫磺铁锈气息的能量流,瞬间沿着臂骨深处重铸的暗金脉络奔涌至掌心!掌心中央,那些细微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微型熔炉!
嗤——!!!
一道筷子粗细、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色能量射线,毫无征兆地从掌心激射而出!射线边缘缠绕着细微的暗金电弧,撕裂空气发出短促凄厉的尖啸!
噗!
射线精准地命中那块礁石碎片!没有爆炸,没有火光。被击中的部位如同被投入无形的强酸,瞬间熔融、塌陷、汽化!一个边缘光滑、冒着缕缕刺鼻白烟的孔洞,赫然出现在坚硬的礁石表面!
能量射线一闪即逝。掌心亮起的纹路迅速黯淡。那只暗金左手完成射击后,流畅地收回,五指重新放松,如同最精密的武器完成了一次测试射击,重新进入待机状态。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冰冷高效,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林风”的意志参与!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地缝。
林风肿胀的眼皮缝隙下,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礁石上那个冒着白烟的孔洞,又缓缓移向自己那只垂落回淤泥的、暗金色的左手。意识深处一片冰冷的茫然,如同看着别人的肢体。那非人的视觉网格依旧固执地切割着视野,标注着[硅酸盐复合体-局部熔融-孔径:3.7mm]的冰冷数据。
这具躯壳…在自己行动?!
恐惧,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失控的恐惧,第一次如此冰冷、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残存的意识!比深海的寒意更刺骨!比非人熔铸的痛苦更绝望!
“老天爷…” 一声极度压抑、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低语,从陈海的方向传来。
陈海瘫在泥浆边缘,布满泥污、血污和灼伤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极致的震骇而扭曲僵死!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礁石上那个光滑的熔融孔洞,又猛地转向林风那只暗金色的、刚刚发射出致命射线的左手!
他看到了!那冰冷的流畅!那精准的杀戮效率!那完全不属于“人”的武器化肢体!
那碎片…那藤蔓的能量…那粗暴的“蜕皮”…最终催生出的…是一具活着的、自带武器的深海杀戮机器?!
伪核维系的生命?狗屁!这他妈就是个怪物!一个刚刚完成了武器系统自检的怪物!
逃!必须立刻逃!在它彻底苏醒、将炮口对准自己之前!
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嘶吼,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陈海仅存的左手猛地撑住身下冰冷的淤泥,剧痛从灼伤的掌心传来,他却感觉不到!他拖着剧痛的右腕和沉重的身体,用尽残存的、被恐惧榨出的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向后蠕动!试图拉开与那具非人躯壳的距离!每一次蠕动都搅动起浑浊的泥浪,发出扑哧扑哧的绝望声响!
这声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嗡。
林风左臂深处那低沉的震颤再次传来。
那只暗金色的左手,随着这震颤,再次毫无征兆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冰冷地对准了正在泥浆里疯狂向后蠕动、试图逃离的陈海!
暗红的掌心纹路再次亮起!微型的熔炉核心开始充能!硫磺铁锈的气息瞬间变得浓烈!
目标锁定!能量凝聚!
冰冷的杀戮指令,在非人的构架内部无声传递!
陈海的动作瞬间僵死!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极致寒意,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他如同被无形的冰矛钉在了滚烫的泥浆里,连指尖都无法再移动分毫!只有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那对准自己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暗红掌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般的抽气声!
完了!
就在那掌心能量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林风那空洞茫然的视野里,被冰冷数据网格切割的画面中,陈海那因恐惧而扭曲、布满泥污血污的脸被瞬间放大、高亮标记!旁边弹出一连串冰冷的分析字符:[碳基生命体-骨骼损伤-软组织挫伤-能量等级:微弱-威胁评估:极低-清除建议:高效能级湮灭射线(推荐)]
清除建议…
湮灭…
杀…
这些冰冷的字符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风残存意识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上!
不——!!!
一个源自灵魂最深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抗拒的无声嘶吼,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在他意识深处炸开!这嘶吼并非力量,而是一种纯粹的、属于“林风”这个存在被彻底抹杀前的最后挣扎!一种对非人指令的、玉石俱焚般的反抗!
这反抗的意志如此微弱,如此混乱,却如同投入精密齿轮中的一粒沙子!
嗡——!!!
左臂深处那流畅的能量凝聚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纳秒级的迟滞!掌心亮起的暗红纹路光芒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就是这一闪的迟滞!
林风那只被非人意志操控的暗金左手,在能量即将发射的临界点,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生涩僵硬的抗拒感,猛地向左侧偏移了寸许!
嗤——!!!
凝练的暗红能量射线再次激射而出!却擦着陈海因恐惧而僵硬的肩膀边缘,狠狠射入了他身后冰冷的淤泥之中!
噗!
泥浆被射线蕴含的高温瞬间汽化、熔融!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冒着刺鼻白烟的孔洞在淤泥中赫然出现!
射线落空!
暗金左手完成射击后,依旧流畅地收回,掌心纹路黯淡。但这一次,那流畅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凝滞?仿佛内部精密的传动链条,被强行卡入了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砾。
陈海僵死在原地,冷汗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死亡射线擦肩而过时带起的灼热气流!能闻到泥浆被熔融汽化后刺鼻的硫磺焦糊味!死亡的镰刀刚刚紧贴着他的脖颈划过!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缓缓转动,看向淤泥里那个深不见底的熔融孔洞,又缓缓移向林风那只垂落的暗金左手,最后,死死锁定在林风脸上。
林风覆盖着焦痕的脸上,肌肉因刚才那无声的、激烈的意识对抗而剧烈扭曲着!肿胀的眼皮缝隙下,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茫然,而是翻涌着极致的痛苦、混乱和…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恐惧!那是对自身躯壳失控的恐惧!对刚才那道射向陈海的死亡射线的恐惧!
那点火星…还在挣扎!它在反抗这非人的杀戮指令!
这个认知如同闪电劈开陈海绝望的黑暗!他不是在和彻底复苏的怪物对峙!他是在和一个被囚禁在非人躯壳里、正在与冰冷的杀戮本能惨烈搏斗的…灵魂!
“林风!” 陈海用尽全身力气,喉咙里爆发出嘶哑到极致的咆哮,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控制住它!别让那鬼东西…控制你的手!”
吼声如同惊雷,狠狠砸在林风混乱的意识上!
控制?
我的手?
林风空洞的视野里,冰冷的数据网格剧烈地波动、扭曲!他艰难地将意识投向那只垂落在淤泥里的、暗金色的左手。非人的视觉解析着它的构造:[高密度合金骨架-仿生液压传动-内置微型粒子束发生器(状态:待机)-能源接口:伪核次级链路]…
冰冷的描述下,是那只刚刚差点杀死陈海的…武器!
“呃…啊!!!” 林风喉咙里爆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吼!他残存的意识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疯狂地涌向那只左手!试图用凡俗的意志,去夺回这非人构架的控制权!
嗡!嗡!嗡!
左臂深处瞬间爆发出剧烈的、混乱的震颤!如同两股电流在精密的线路中疯狂对撞!暗金左手猛地向上弹起,五指时而僵硬地张开,时而如同鹰爪般死死攥紧!掌心暗红的纹路疯狂闪烁明灭,能量在凝聚与溃散的边缘反复横跳!整条左臂如同失控的机械臂,在淤泥上方剧烈地、毫无规律地痉挛、甩动!每一次动作都带起冰冷的泥浆,发出沉闷的拍击声!
对抗!纯粹意志与冰冷构架的惨烈对抗!
林风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在淤泥里疯狂地翻滚、扭动!覆盖焦痕的脖颈青筋根根暴起,喉咙深处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咆哮!每一次对抗都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胸口伪核的光芒剧烈闪烁,维持着这具躯壳在崩溃边缘的岌岌可危!
陈海死死盯着那根在泥浆上方疯狂甩动、如同被无形之手争夺的暗金左臂,看着林风脸上那因极致痛苦和意志对抗而扭曲变形的表情。恐惧依旧冰冷,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在他浑浊的眼底翻腾——是震撼,是敬畏,是对那点凡俗火星在非人熔炉中依旧顽强燃烧的…一种近乎悲壮的认同。
他不再后退。布满灼伤和血污的左手,在冰冷的淤泥里,死死抠住一块边缘相对圆钝的珊瑚岩碎片。他握紧它,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不是武器,更像是一种…锚定现实的触觉。
时间在无声而惨烈的对抗中粘稠流逝。林风疯狂的扭动和嘶吼逐渐变得微弱。那根暗金左臂的痉挛幅度也在减小,但每一次甩动,都带着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的凝滞感。掌心闪烁的暗红光芒,不再试图凝聚能量射线,而是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断断续续地明灭。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甩动后,暗金左手重重地砸落在林风身侧的淤泥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五指僵硬地张开,掌心纹路的光芒彻底熄灭。整条左臂如同耗尽了所有动力的机械,沉入冰冷的泥浆,不再动弹。
对抗…暂时停止了?
林风瘫在淤泥里,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破风箱般的杂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脸上覆盖的焦痕被汗水和泥浆冲刷得更加狼藉,肿胀的眼皮无力地闭合着,只留下细微的缝隙。意识在对抗的废墟里沉浮,疲惫得如同被碾碎的尘埃。
陈海依旧紧握着那块珊瑚岩碎片,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根沉入淤泥的暗金左臂,也盯着林风胸口那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伪核光芒。
死寂重新笼罩。只有地火裂隙深处,传来一阵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嗡鸣?这嗡鸣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穿透厚重的淤泥和海水,隐隐传入这死寂的地缝。
陈海布满泥污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望向地缝深处那片更浓郁的暗红光晕源头。那嗡鸣…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而且…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