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并非回归,而是从一片混沌的虚无之海被强行打捞上岸,搁浅在冰冷坚硬的现实礁石上。
陈海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惨白天花板,也不是监狱的铁栅栏,而是一片光滑、冰冷、反射着惨白灯光的金属穹顶。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冷却液的混合气味,冰冷干燥,不带一丝烟火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刺痛,提醒着他在酸洗车间经历的噩梦。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被牢牢禁锢。并非绳索,而是某种半透明的、类似高强度工程塑料的柔性拘束带,将他呈“大”字形固定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平台上。颈部套着那个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金属项圈,传来持续不断的、微弱的电流麻痹感,压制着他残存的力量。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从肩膀到指尖,覆盖着一层哑光的、类似生物陶瓷的灰白色硬壳,如同被浇筑了一层冰冷的外骨骼。硬壳表面布满了细微的管线接口,连接着平台下方闪烁的仪器。手臂本身毫无知觉,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这里是哪?工坊?
“生命体征稳定。脑波活动恢复。目标意识苏醒。”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响起,不知源头。
陈海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球,艰难地观察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实验室。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那种光滑冰冷的未知材质,没有任何窗户。各种他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仪器环绕着拘束平台,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指示灯,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几条银白色的机械臂悬停在平台周围,尖端是复杂的探针和取样器,如同等待指令的手术刀。
实验室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单向观察玻璃墙。玻璃后面,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陈海只能勉强分辨出为首者异常高大的轮廓——铁砧。他那覆盖式战术头盔已经摘下,露出一张如同花岗岩雕刻般的冷硬面孔,眼神锐利如鹰隼,正隔着玻璃,毫无感情地审视着他,如同打量一件等待拆解的仪器。
“开始基础生理指标采集。目标编号:**容器-7**。”电子音再次响起。
“容器……”陈海的心沉入谷底。他连“变量”都不是了,只是一个……容器?
冰冷的探针如同毒蛇,无声地贴上他裸露的皮肤,刺入血管,探入肌肉。没有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异物感。数据流在旁边的巨大屏幕上瀑布般滚动,全是无法理解的符号和图表。
“组织样本采集。重点:右臂侵蚀变异区。”电子音命令。
悬停在右臂上方的机械臂动了。探针精准地刺入灰白色硬壳预留的接口,深入那毫无知觉的肢体内部。陈海能“感觉”到探针的深入,不是痛觉,而是一种诡异的、被掏挖的空洞感。
“啊……”一声压抑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嘴唇溢出。
“目标出现神经性应激反应。痛觉抑制模块功率提升10%。”电子音毫无波澜。
右臂的麻痹感瞬间加强,彻底变成了一块死肉。陈海绝望地闭上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想起林风,想起那具破碎的骨架和恐怖的熵核,想起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操控着攻击“熔岩”,成为能量输送的管道……难道自己的余生,就要在这冰冷的实验室里,被切片研究?
就在这时——
嗡……
颅骨深处,那沉寂了许久的嗡鸣,如同被仪器探测激活的冬眠毒蛇,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并非之前狂暴的冲击或冰冷的脉动,而是一种更深的、更隐蔽的……**共鸣**?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外界的噪音惊扰,翻了个身。
这微弱的颤动瞬间被捕捉!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波动!源点:目标脑域深层!强度:c级,持续上升!”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的警报音调。实验室内的红色警示灯无声地旋转亮起。
玻璃墙后,铁砧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贴在玻璃上。他身边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也骚动起来,紧张地操作着面前的终端。
“能量特征分析!对比熵核数据库!”铁砧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凝重。
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瞬间切换,复杂的波形图疯狂跳动、比对。
“匹配度……89.7%!确认与‘熵核’同源能量特征!波动模式……非攻击性,疑似……**意识层面深层共鸣**!”研究员的汇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嗡……
颅骨深处的颤动再次传来,这一次,稍微清晰了一丝。伴随着颤动的,不再是混乱的碎片,而是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脉冲,如同深渊底部传来的、带着回音的低语:
**……禁锢……**
**……干扰……**
**……清除……**
这意念并非针对陈海,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对外界束缚的**排斥宣言**!
“目标意识与熵核深层链接持续激活!排斥反应加剧!物理拘束装置压力指数上升!”电子音警报升级。
陈海颈部的金属项圈幽蓝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细微的、高频的“滋滋”声。固定身体的柔性拘束带也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开始在他周围的空间弥漫,实验室内的灯光开始不规律地闪烁!
“启动‘灵锢力场’!压制等级:三级!”铁砧果断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嗡——!
实验室穹顶和地面瞬间亮起无数细密的、交织成网格状的幽蓝光线!一个无形的、强大的力场瞬间笼罩了整个拘束平台!这力场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带着强大的镇压和隔离效果!
颅骨深处的嗡鸣瞬间被这强大的力场压制下去!如同被巨石压住的蛇,剧烈挣扎了一下,随即变得微弱、沉寂。那股弥漫的空间压力也随之消散。
陈海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浸泡在粘稠冰冷的胶水里,思考变得极其困难,颅骨深处的低语被强行隔绝,只剩下一种沉重的窒息感。
“力场压制生效。目标深层能量波动被暂时隔离。物理拘束装置压力回落至安全阈值。”电子音恢复了冰冷的平稳。
铁砧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眉头紧锁。“深层共鸣……意识层面的排斥……熵核与载体(林风)的融合,或者说……侵蚀,已经深入到意志本源了?连带着这个‘容器’也被深度污染……”他转向身边一个头发花白、眼神狂热的老研究员,“‘主脑’的解析进度如何?”
“碎片化严重,但核心逻辑链条正在重组!”老研究员兴奋地指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和破碎的画面,“‘容器’传输的‘熔岩’源质能量,如同钥匙!熵核的活跃度提升了37%!我们捕捉到了更多林风意志碎片!尤其是……他力量觉醒的关键节点!”
屏幕上,模糊破碎的画面开始加速拼合、清晰:
**冰冷的病房,刺鼻的消毒水味。**
**腿骨断裂的剧痛,深入骨髓的绝望。**
**那张曾经清纯、此刻却写满冷漠与鄙夷的脸——校花前女友。**
**她挽着周浩的胳膊,姿态亲昵。**
**一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钞票,狠狠砸在缠满绷带的脸上。**
**红唇开合,吐出淬毒的字眼:“废物,看清现实了吗?你连给浩哥提鞋都不配!”**
**刻骨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恨她的薄情!恨周浩的阴险!更恨自己的无能!**
**濒死之际,胸口染血的廉价古玉骤然发烫!冰冷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意识!磅礴的力量撕裂血肉,重塑筋骨!**
**一个冰冷、古老、充满无尽杀伐气息的意志烙印在灵魂深处:**
**“辱我者,杀!叛我者,诛!”**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但那股滔天的恨意、冰冷的杀机、以及力量觉醒时的狂暴冲击感,却如同实质般透过屏幕,让整个观察室的研究人员都感到一阵心悸!
“就是这个!”老研究员激动得声音发颤,“极致的负面情绪!刻骨的仇恨!这是引动那枚‘杀神之种’(古玉)的原始燃料!也是熵核目前表现出的‘毁灭’倾向性的根源!林风的意志,就是熵核的‘引信’!”
铁砧看着屏幕上定格的、校花那冷漠砸钱的脸,眼神深邃。“仇恨……毁灭……原来如此。”他缓缓抬头,再次看向拘束平台上如同标本般的陈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容器-7’,你承载的,不仅仅是一个能量通道,更是一枚被仇恨点燃的……**毁灭之种**。你的价值,比想象中更大。”
陈海躺在冰冷的平台上,意识被“灵锢力场”压制得昏昏沉沉。他看不到观察室里的景象,也听不到铁砧的话语。但他能“感觉”到,就在刚才力场压制降临、熵核低语沉寂的瞬间,颅骨深处并非一片死寂。
那里,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关注**。
这关注并非针对他,而是穿透了厚重的实验室壁垒、穿透了“灵锢力场”的阻隔,如同无形的探针,遥遥指向了……**城市某个特定的方向**。
那个方向,陈海莫名地知道,是苏氏集团总部大厦的方向。
一个冰冷、漠然、如同俯瞰蝼蚁般的意念碎片,如同尘埃般飘落在陈海被压制的意识深处:
**……气息……标记……**
**……干扰……**
**……清除……?**
这碎片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紧接着,那冰冷的关注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嗡鸣,和拘束平台上,容器那微不可察的呼吸。铁砧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代表熵核能量波动的平稳曲线,并未察觉到这瞬间的异常外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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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苏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如同流动的星河。室内却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寂静中。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几份被揉皱的文件。
苏清雪站在窗前,背影窈窕却紧绷。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月白色职业套裙,勾勒出清冷孤绝的曲线,但此刻,她那双足以冻结任何商业对手的冰眸深处,却翻涌着罕见的焦虑和一丝……惊悸。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那枚看似普通的铂金手链。手链的接口处,镶嵌着一小块温润的黑色玉石,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感。
这是林风留给她的东西。在她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的深夜,在她遭遇无法言明的危险直觉时,这枚黑玉总会散发出一丝让她莫名安心的暖意。
但此刻,这股暖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突兀的、冰冷的……**刺痛感**!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针,隔着遥远的距离,瞬间刺穿了黑玉,直抵她的手腕神经!
“呃!”苏清雪猛地抽回手,按住手腕,冰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和骇然。那刺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残留的冰冷和一种被恶意“注视”的感觉,却让她遍体生寒。
她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宽敞奢华的办公室。落地窗紧闭,顶级安保系统运行正常,门外是她最精锐的保镖。没有任何入侵的迹象。
但她的心脏却在狂跳,一种源于本能的、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这感觉……比任何商业对手的阴谋诡计都更让她恐惧。仿佛有什么超越常理、冰冷无情的东西,刚刚在某个她无法触及的维度,向她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她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专线加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需要确认林风的动向,立刻!那个男人……他到底在哪里?他又招惹了什么无法想象的东西?
冰冷的刺痛感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苏清雪的手腕上。她不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她已被深埋于“工坊”地下的那颗冰冷“熵核”,隔着空间与力场,打上了一个无形的、代表着“干扰”的**标记**。
而在那冰冷的实验室深处,被禁锢在平台上的“容器”陈海,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颅骨深处,被重重力场隔绝的熵核烙印,在标记完成的瞬间,传递出一丝冰冷的、如同程序执行完毕的确认脉冲:
**……标记……完成。**
**……等待……清除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