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里刺鼻的血腥味混着硝烟味,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开来,像一块沉甸甸的裹尸布,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夜的死寂,红蓝光芒疯狂闪烁,将这片刚刚上演过死亡杀戮的场地映照得如同鬼蜮。
幸存的年轻警察瘫坐在警车轮胎后面,抱着头,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嘴里发出无意识的、神经质的呜咽。同伴后脑勺炸开的恐怖景象和那擦身而过的灼热死亡,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
叶红鱼站在办公楼门口的台阶上,手指死死扣在冰冷的枪柄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她的脸色比头顶的路灯还要惨白,英气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巨大的震惊、愤怒和后怕!那鬼魅般的身影,那在狙击枪口下如同舞蹈般闪避的死亡之舞,那瞬间捏碎敌人喉咙的冷酷……这一切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和灵魂深处!
那不是人!那是怪物!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她亲眼看着林风如同扔垃圾一样丢开狙击手的尸体,看着他捏碎那部加密手机。整个过程,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扰人的苍蝇。然后,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光影交界处,任凭刺耳的警笛和闪烁的警灯将他笼罩,像一尊冰冷的、浸透了血腥的雕塑。
“不许动!举起手来!”最先赶到现场的巡警如临大敌,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颤抖着指向林风。
林风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些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和冰冷的枪口。他甚至还抬手,轻轻掸了掸连帽衫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是受害者。”林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警笛和紧张的喘息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有人试图在警局门口,灭口。”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刚刚连滚爬爬冲下台阶、脸色铁青如死人般的副支队长张强。
张强被这目光刺得一个哆嗦,差点从台阶上栽下来。他看着停车场里那具狙击手的尸体和倒毙的警察,又看看被十几支枪指着却依旧平静得不像话的林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灭口?!在警局门口?!这他妈是捅破天了!周家……周家这是疯了吗?!还是……这个林风……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放下枪!放下枪!”张强嘶哑着嗓子,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保护现场!快!叫法医!叫技术科!封锁整个区域!”
混乱如同投入石子的池塘,迅速扩大。增援的警察越来越多,警戒线拉起,法医和技术人员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两具尸体和弹痕累累的现场。林风被重新控制起来,这一次,是七八个如临大敌的特警,用枪口死死抵着他,将他押向警局大楼内部临时设置的重犯审讯室。手铐换成了更沉重的、带链子的束缚装置。
叶红鱼站在混乱的边缘,看着林风被特警粗暴地推搡着走过。他的身影在强光灯和枪口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一块无法被融化的寒冰。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林风微微侧头,帽檐下的阴影中,叶红鱼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嘲弄?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维护的“秩序”?
叶红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扭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怪物。她需要冷静!需要线索!需要真相!
“张队!”叶红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大步走到正焦头烂额打电话的张强面前,“狙击手的身份!立刻查!还有那部被林风捏碎的手机,技术科能不能恢复数据?这绝不是普通的杀人灭口!这背后……”
“查?怎么查?!”张强猛地挂断电话,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慌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疯狂,“杀手身上干干净净!连个指纹都没留!手机碎成渣了!技术科说恢复个屁!周国强那边刚又打电话来,暴跳如雷!指责我们警局安保形同虚设,让他的重要‘证人’林风在警局门口遇袭!还死了我们一个兄弟!他要求我们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保证林风的‘绝对安全’!否则就要向市里、省里投诉我们严重渎职!”
张强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荒谬感和无力感:“保证安全?他现在被特警围着,安全得很!可我们呢?叶红鱼!我们他妈现在里外不是人!周家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了!林风这个烫手山芋……不,是炸弹!现在谁沾谁死!”
叶红鱼听着张强语无伦次的咆哮,心一点点沉入冰窟。周家的动作快得惊人!反咬一口,倒打一耙!将警局置于渎职和安保不力的风口浪尖!这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林风,而是为了堵住警方的嘴,让林风在警方的“保护”下,彻底变成一个无法被接触、无法被审讯、也无法被释放的“烫手山芋”!同时,用牺牲的那个警察作为筹码,进一步施压!好毒辣的手段!
“那个狙击手……是周家派来的。”叶红鱼的声音冰冷,带着斩钉截铁的肯定。不是疑问,是结论。
张强浑身一颤,眼神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嘶吼道:“没有证据!叶红鱼!没有证据的话不能乱说!周家……我们惹不起!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安抚牺牲兄弟的家属!应付上面的问责!至于林风……”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先关着!严加看管!等这阵风头过去……”
“等风头过去?”叶红鱼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张队,你还没看明白吗?周家要的不是风头过去!他们是要林风永远闭嘴!今天能在警局门口灭口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林风还活着,还在这里,我们警局就是靶子!牺牲的兄弟……可能只是个开始!”
张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叶红鱼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试图逃避现实的幻想。
* * *
警局大楼深处,重犯审讯室。这里的墙壁更厚,门是沉重的合金,连空气都似乎更加凝滞。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惨白的吸顶灯,将狭小的空间照得一片死寂。
林风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沉重的束缚装置锁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将他牢牢固定在椅子上。但他坐得笔直,如同山岳。帽檐依旧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仿佛一尊入定的石雕,又像一头在黑暗中假寐的凶兽。只有胸口那枚沉寂的玉佩,在无人察觉的衣物之下,极其缓慢而规律地搏动着,散发出微弱的、冰冷的能量涟漪,如同在呼吸,又像是在……解析着什么?
能量残留……毁灭特性……秦霜……
林风的意识深处,如同精密运行的超级计算机,将停车场狙击手的动作、枪械型号、子弹轨迹、甚至是临死前那零点几秒的惊恐眼神……所有细节都拆解、分析、重组。
同时,法医室里,秦霜那份冰冷的报告,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般清晰浮现。她那双琥珀色的、燃烧着探究冰焰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再次与他的意识无声对视。
“解析毁灭……”林风无声地低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秦霜……你的‘眼睛’,看到了多少?又……渴望看到多少?”
他搭在冰冷金属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下方,那坚硬的合金表面,悄无声息地凹陷下去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纹状的浅坑。仿佛那不是金属,而是柔软的黏土。
* * *
滨海市另一端,一栋俯瞰着城市璀璨夜景的顶层复式公寓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动的星河,窗内却一片死寂的黑暗。没有开灯,只有角落里一个巨大的水族箱散发着幽蓝的光晕,映照着水中游弋的、色彩斑斓却冰冷的热带鱼。
柳菲菲蜷缩在意大利真皮沙发最深的角落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昂贵的香奈儿套装被揉得皱巴巴,扔在地毯上。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丝质睡袍,赤着脚,身体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她却觉得冷,冷得刺骨。那股寒意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骨头缝里、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蓝调咖啡厅里林风那双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眼睛,他俯视自己时那如同看蝼蚁般的目光,还有那句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奴仆”宣言……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眼,都在她脑海里疯狂回放,如同最恐怖的梦魇!
她试图像往常一样,用周浩未婚妻的身份、用光鲜亮丽的生活来麻痹自己。她给周浩打了无数个电话,想寻求一丝安慰和庇护,但电话那头只有忙音。周浩的腿废了,周家现在自顾不暇,乱成一团。那个曾经许诺给她一切的男人,此刻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想起了林风最后的话:“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里。”
他在看着!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用那双可怕的眼睛看着自己!
柳菲菲猛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她受不了了!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恐惧,这种等待审判的煎熬,比直接杀了她还要痛苦百倍!
她像疯了一样扑到茶几边,颤抖着手抓起那个屏幕碎裂、沾着咖啡渍的手机——正是林风扔还给她的那个。屏幕裂痕如同蛛网,映着她那张惨白绝望、泪痕交错的脸。
解锁。翻找。那个三年前她亲手拉黑、删除,以为永远不会再联系的号码……她凭着记忆,一个数字一个数字,颤抖着,无比艰难地按了下去。
每按下一个数字,都像是在她的心脏上扎了一刀。
电话拨通了。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忙音。
每一声“嘟”,都像重锤敲打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就在她绝望地以为对方不会接听时——
咔哒。
电话接通了。
没有声音。
没有呼吸声。
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那沉默,比任何咆哮和威胁都更加恐怖!它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柳菲菲包裹,让她几乎窒息!
“主……主人……”柳菲菲的牙齿在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几乎是匍匐在地毯上,对着手机话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两个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字眼。
“菲菲……菲菲错了……”
“求您……求您给菲菲……一条活路……”
“菲菲……什么都愿意做……”
“求您……”
电话那头,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那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透过电波,如同实质般压得柳菲菲几乎要崩溃。她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蜷缩成一团,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几秒钟后。
一个冰冷、没有丝毫起伏、如同电子合成音般的声音,终于透过话筒,清晰地传入柳菲菲的耳中,也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房间里仅存的一丝光线:
“明天下午三点。”
“枫丹白露酒店。”
“顶层套房。”
“洗干净。”
“等着。”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忙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
柳菲菲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毯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泪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绝望、还有一丝扭曲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解脱感?
她知道自己踏入了深渊。
但深渊之下是什么?
她不敢想。
也……无力反抗了。
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幽蓝的水族箱里,一条色彩艳丽的热带鱼猛地撞向玻璃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徒劳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