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个男人在水里扑腾,好半天也抓不上来鱼,唐婉之微微蹙眉,说道:“天气寒冷,要不算了。”
余生抬起头,用手舀一捧水洒了过去,大笑道:“没事,这水里可比岸上暖和多了。”
唐婉之忙向后退了两步,避开水花。
张巧儿顿时来了兴趣,往岸边凑了凑,弯着月牙儿般的眼睛,笑吟吟道:“这男人的天性啊,就是喜欢玩水,姐姐你说是不?”
看似替好姐妹出气,实则拿唐婉之打趣,以报刚才之仇。
唐婉之经历单薄,接不住她的话,目光闪烁不定。
余生看见平日里清冷如玉的师娘,此刻竟然有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张巧儿乘胜追击,逗趣道:“咦,姐姐,你怎么脸红啦?”她故意将声音加大倍许。
唐婉之慌忙解释道:“哪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张巧儿审视犯人般,紧盯着她的眼睛。
水里的两个男人早就停止了抓鱼,开始看戏。
余生也不太明白张巧儿的意思,但看师娘的反应,好像很有趣。
张巧儿眨巴着眼睛,看着故作矜持的女人,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啊……”唐婉之吃痛,叫了一声,仓惶逃离现场。
张巧儿露出胜利者的微笑,看你以后还敢损我……
谢小胖将火烧的很旺,看到有人走来,他缩了缩腿,腾挪位置。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抓到了七八条大白鱼。
湿脚从冰面踩过,足底冻得发红,裤脚处被水浸湿的地方凝上了冰珠。
张巧儿替自家相公擦拭头发。
余生走到火堆旁,刚坐下,却发现唐婉之提着鞋子走到他身旁,准备帮他穿鞋袜。
余生可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男尊女卑这种事情他向来很抵触,甚至可以说很反感。
他怎会忍心师娘跪在身前帮自己穿鞋?
就在对方半蹲下来之时,他抢先将鞋子接过,利索地穿了起来,丝毫未给对方机会。
……
篝火正旺,白鱼已烤至金黄,滋滋冒着鱼油,看上去食欲大振。
余生用提前削好的木叉,挑起一块送到师娘面前。
说道:“我知道你们女人都爱面子,那日宴会人太多,你装矜持,错过了美食,今日都是自己人,放心大吃,无人会说你。”
说着,将鱼肉再往前伸了伸。
唐婉之脸现无奈之色,极不情愿的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张巧儿目不转睛,直愣愣看着她,好像知道些什么,略显期待的数着她咀嚼的次数。
一下,两下……
唐婉之忽地秀眉紧蹙,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
然后猛地站起,转身呕吐。
余生慌忙站起身来,再看师娘之时,已见她泪光莹莹,脸色泛白。
他忙去取些水来,为师娘漱口。经过了解,才知师娘自打记事起,就沾不得半点荤腥,特别是鱼和鸡蛋这类腥味极重的东西,都是闻之欲呕。
若是有孜然就好了,可以去腥解腻,那可是美食中必不可少的调味品。
可以在烤鱼上撒些孜然,师娘肯定也爱吃,余生在心里嘀咕。
想到调味品,这个时代的饭菜极为寡淡,确实需要很多调料。
民以食为天,他可以从美食上下功夫,莫名其妙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这灵感源自于师娘,不禁大喊道:“师娘,你就是我的神,不,你是我的女神!”
此时的唐婉之似乎还未缓过来,脸色还有些惨白,即便在火光的映衬下,仍是看不到半点血色。
谢小胖最能吃,一人独占三条鱼,剩下的五条,便是由余生和刘大明夫妇三人解决。
唐婉之不沾荤腥,独自一人啃着半张干饼,与边上满嘴油腻的几人格格不入。
许是太坚硬的缘故,樱桃般的小嘴咬了数百下,才将饼吃完。
……
亘古不变的习惯就是吃饱喝足之后,寻找乐趣。
圆月当空,时辰尚早,还没到睡觉时间,所以大家开启了茶余饭后的闲聊谈心,畅谈梦想。
谢小胖的梦想是开一家卤鸭店,然后再娶一个白白胖胖的媳妇儿。
张巧儿想暴富,具体做什么暴富她也不清楚。
刘大明想做地产大亨,当所有人目光好奇看着他,问什么是地产大亨之时,他也回答不上来,只是将目光转向余生。
余生敷衍道:“他是想种田。”
当然,他说的此田非彼田,但刘大明懂他的意思,忙点头附和道:“对,阿生说得对。”
张巧儿狠狠掐了他大腿一下,不悦道:“你就那点出息。”
刘大明略显尴尬,谢小胖试图帮他解围,说道:“行业无贵贱,种田也挺好的,我只是太胖,受不起累,不然也想种田。”
余生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为化解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体力好,梦想也是种田。”
几人一阵语塞。
唐婉之是此间最有学识之人,若非女子之身,早就入仕做官了。她喜读诗书,都以为她心怀大志,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平静安稳的活着”。
是啊,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能活着,过上安稳的日子,便已是无数人难以触及的梦想了。
这让刚从虎口逃生的几人心生感慨,均陷入沉思之中。
篝火照耀着脸庞,火堆里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犹如鞭炮齐鸣。
唐婉之如小女儿般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枯枝,在雪地上涂抹。
余生有些好奇,走到她身后,俯身望去,只见地上写着几行大字,字迹如云烟般潇洒悠扬,有女儿家的柔美却又不失刚毅,其内容是:
万壑风起暮色凋,
孤山瘦立九霄遥。
半世偏耽幽绝处,
静看山河皆寂寥。
从诗意来看,此女应该是不喜与世纷争,尔虞我诈,只想寻一处幽居之地,同这山峦一般,淡泊宁静的活着。
这也难怪她久居偏远之地,不在繁城之中。
她身旁是一名傻子,三个文盲,均不懂诗词,所以不存在炫耀文采一说。她写下的,只是自己的心情和想法。
看着地上的字迹,余生怔然片刻,眉梢微挑,说道:“还差一点。”
场间除了唐婉之以外,其余几人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更别说理解诗词其意,但即便不识字的人,也能看出字迹的美与丑。
很显然地上的字吸引了几人的目光,均在欣赏字迹,无人领会其意,但余生提出意见,几人便以为他已知晓诗中之意,抬起头来,吃惊的望着他。
唐婉之更是诧异,问道:“缺什么?”
余生从她手里夺过树枝,奇丑无比的字迹在地上游走,“唐婉之作”四个大字呈现在众人眼前。
刘大明笑道:“看你那深沉的样子,我当有什么大作,还敢直呼你师娘名讳,也不怕挨揍。”
余生说道:“我师娘很温柔,从不揍人,哪像你身旁这位暴力小娇妻。”
说到这里,他看向斜对面两眼无辜的张巧儿。
可下一刻,对方的眼神不再无辜,骤然间变得邪恶而明亮,不过这股气势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她身旁的刘大明。
刘大明想起身而逃,但已来不及,足底踩着冰块,起步瞬间便滑倒,重重摔在地面,紧接着传来的便是求饶声。
古代男尊女卑,但这种身份大多只局限在达官显贵的家族里,普通贫民,多数讲究的是同甘共苦,因此极少有这种陋习。
片刻之后,刘大明委屈坐起身来,看向余生那张笑意未散的脸,说道:“你师娘真的很温柔吗?”
余生略显得意,回答道:“当然。”
刘大明气愤道:“我不信。”
余生说道:“我这就让你信。”
说完,转头看向师娘,直呼道:“唐婉之,唐婉之,唐婉之。”
“看吧,我师娘可不像她,一点就着。”
他看向张巧儿,颇显得意之色。
再次转头看向师娘,见对方面色平静,继续放肆:“小唐,小唐同学!”
……“啊!啊!啊!我错了,师娘,轻……轻点拧,天冷耳朵疼。”
最终,这个无故试探底线的男人被制裁,求饶声在篝火旁响起。
刘大明见计谋得逞,露出两排洁白如雪的大牙,笑声大作,传至空山,回荡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