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村里各户人家搜寻过后,发现烧毁的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但凡有用之物,都好似提前被搬走了。
他们也因此得出结论,村里人肯定是举众迁徙了,至于去向何处,又是为何而去,无从可知。
村落无人,便没了生气,他们也不打算在此待下去,毕竟周遭战乱频起,久待下去,唯恐殃及自身。
余生站在院墙门外,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说道:“我们走吧。”
刘大明蹲在地上,正安抚心灵受伤的妻子,听到此话,他抬起那张浓眉大眼的方脸,问道:“去哪儿?”
余生说道:“久闻宣州繁华,我们就去那儿。”
“可,可是……会不会太远。”刘大明略显踌躇之后,再次低下头看着张巧儿,想征询娇妻的意见,但对方明显还未从忧伤中缓过来,只是一味低着头,沉默不语。
余生说道:“就当是带你俩度蜜月了,我现在可是有钱人。”说着,他伸手摸了摸鼓囊囊的钱袋子,做豪迈状。
刘大明看着娇妻,安慰道:“蜜月好啊,一定是很甜的东西,我们这就去度蜜月。”说到这里,他又抬起头来看向余生,问道:“那你和婉儿姐也度蜜月吗?”
余生神情骤变,惊慌的看向唐婉之,片刻之后,在察觉到师娘面色未变,确定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蜜月是什么,他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淡定回答道:“度,度当然要度。”
不知为何,虽然在心里确信他们不知蜜月是什么,但在说这话时,心里还是有几分心虚。
谢小胖看几人聊的开心,笑呵呵的将大脑袋往前挤了挤,声音沉闷,说道:“我也想要度蜜月。”
余生用手抵住他的额头,向后推开,说道:“你……你就算了吧。
张巧儿突然昂起脑袋,刚哭过没多久,眼眶还有些发红,可怜巴巴的望着余生,说道:“可是我们连宣州城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去?”
余生摸了摸下巴,陷入沉默……
他对此处人地两生,耳里听得最多的便是宣州城,于是便想前去,一睹雄城之风,可眼下没有地图没有导航,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去。
张巧儿接着说道:“还是不要去了。”她看向刘大明,说话的声音略显柔弱。
刘大明有些不悦,显然在这一点上,与娇妻产生了分歧,说道:“大城市机会多,我们得去。”
两人相争不下,一同将目光投了过来,让余生做决断。
他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久久不语的人。
遇事不决,可问春风,没有春风,便问师娘。
于是看向唐婉之,其余几人也一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唐婉之呆立在风中,凝视着破败的废墟堆,久久失神。
她的耳畔有几根发丝随风在飘,似已挡住了眼睛,可她没有伸手去拨,任由发丝在眼前飘荡,显然还未从哀意中走出来。
最终在几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她才幡然醒过神,将目光收回,说道:“这一次我听阿生的,他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当然,我也会尊重你们的选择,去与不去,再行斟酌。”说这话时,她看向张巧儿夫妇。
接着又说道:“据说“宣州”那是一个安稳和平,富庶繁华的地方。我想那里应该会有很多名医,到时阿生的病症也能得到根治,说起来,他最近倒是比以往正常了许多。”
说到这里,她看向余生,眸子里秋水闪动。
她虽不喜热闹,但大城市机会多,想到要为余生看病,便放弃了退隐深山的想法。
余生很感动,他非常享受师娘给予的这种待遇,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发内疚,因为害怕失去这份情感,不敢袒露身份。
唐婉之继续说道:“大明你自幼跟着木匠师傅学习精雕之术,相信无论在什么地方,找份活不难,巧儿也是,刺绣手艺可是得村头王婆真传,城里肯定会有人看中你的手艺。”
说完,她再看向谢小胖,微笑说道“这位小先生体型壮硕,掌心却削瘦无肉,想来是位勤劳之人,寻份活计定也不难。”
谢小胖得美人夸赞,肥胖的大脸堆出笑意。
“那你和阿生呢?婉儿姐。”张巧儿突然问道。
因为只有她清楚,唐婉之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专研诗词书画,女红可不怎么行,虽然能秀几个荷包,但那都是小镇上不起眼的物件,大城里的人可见过世面,眼光很高,未必看得上她的手艺,而且余生没有谋生之技,她一个弱女子要在大城市养活两个人,那可比寻常人要难得多。
余生也看向唐婉之,她知道这个女人有点东西,但她拥有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在女子身上根本就没有施展的机会。女子不得沾染文墨,因此她再如何饱读诗书,也毫无用武之地。
唐婉之神色微暗,不过她强自微笑,坚定说道:“上天从不苛待勤勉之人,或许很难,但我一定能挣钱养活两张嘴。”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也看了看余生。
余生也趁机看向她,看向她那葱白般的双手,她的手背很嫩,洁如白玉,光看这双手,就知道她生着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可是,她的手掌却很枯燥,甚至指腹都有了裂纹。
余生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究竟吃了多少苦,那双娇嫩的手才会被折磨成这样,他忍不住关切的牵起她的手,轻抚她的指腹,很硬,已经结茧,这手掌比种庄稼的中年大汉还要粗糙。
如果手背是她的外表,那手掌便是她坚强的内心。
唐婉之笑着,温柔地挣脱余生双手,不以为意说道:“没事,就是前些日子赶工,加上天气干冷生了些裂纹,春日来临便会好的。”
说者无意,照顾余生这件事在她看来,显然已经是再寻常不过之事,所以她没有任何怨怼之意,却不知险些让一旁的猛男落下泪来。
余生昂头看天,不让泪珠溢出眼眶,他没有说话,因为此时的声音肯定很颤抖,只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师娘过上好日子。
最后,几人在各种讨论,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还是要去宣州城。
当晚,他们在村口没被烧尽的稻草堆旁过夜,次日初晨便出发。要离开这个居住了二十余载的地方,刘大明多少有些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行了告别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