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双眸深邃，沉沉呼出一口浊气：“没有。”
可表现不是那么回事，他低着头，长睫垂下，投射出一弧阴影在眼下。
手上是画卷，目光落在里面刚进去的蛊雕身上。
此刻，蛊雕还在挣扎，长时间在黑暗里，尝过了自由的滋味儿，尽管是短期的，他也食髓知味，不再习惯被桎梏。
说出了第一句话，拘谨好像就被打破，垚善故意弯下腰端详杨戬的表情。
“嗯……那让我看看，你是真没生气还是假没生气？”
杨戬手一顿，他没想到垚善还会有追究到底的一面，怎么从前没看出来。
他抬起头，扫一眼她，再低下头，检查好画卷，手一挥，画卷自动卷好，手再一挥，画卷不见。
检查是始终有点担心这个新的画卷不牢靠，会不会凶兽容易破卷而出。
他走到床头拿起手机，刚才振动一下，有消息进来他没看：“没生气。”
垚善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接着说：“没有生气你不听话，也没有生气你不在乎安危，拿自己的生命当赌注。”
完全是反话，垚善听出来了，心里反而没了忐忑，一片熨帖。
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离得很近没有一丝缝隙：“哦～我知道了，你担心我，心系我的安全。”
杨戬往里挪，离她一点距离，她又坐过去，挪一点，又坐过去，直到他紧紧挨在床头退无可退。
他才看一眼垚善，嘴角克制不住微扬，又隐藏住笑意：“幼稚。”
垚善露出笑，笑眯眯的：“只要你不生气，幼稚就幼稚。”
杨戬心中的郁气消散，轻而易举被哄好，可该说的，他还是得说：“能不能保证，以后我让你躲，你就离得远远的？”
他不敢赌，寻找妖兽和土地神夫妇的路上，一定艰难险阻很多，再遇到危机，他来不及保护她怎么办？
难道他要，要再失去一次不成？
杨戬没有多想，为什么用“再”这个字。
垚善听进心里去，品出了一点甜味，她很感动杨戬的担心，但她也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有没有想过，杨……”她改口，“杨戬，我也会担心你。”
她站起来走几步：“我也担心你会遇到危险，当时情况那样紧急，我看着蛊雕要偷袭你，黑衣人要用阴邪之术对付你，我想都没想就冲进来帮你。”
“你担心我的同时，我也把你的安危放在心上。”她笑一下，有点自嘲意味，“可能你觉得我多此一举。你法力高强，功夫精绝，哪需要我保护。”
杨戬感受到垚善的落寞，内心叹口气，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多余，再说就有秋后算账的味儿了。
他站起来，正对她，改变话语方向：“没有这么想，你很勇敢，也确实发挥作用保护了我，谢谢你。”
鼓励的意思她收到了，眼睛一亮，一扫刚才的失落，转过身就问：“真的吗？”
杨戬哑然失笑，只得点头，垂在腿侧的手痒了痒，又想摸她的头了。
垚善迈一大步到他面前，他下意识往后退，退无可退，后面是墙。
她挽住他的手，纯天然一样的亲近感，靠在他的肩上：“那你喜欢我好不好，做我男朋友那种。”
杨戬沉默，这回他没找理由，也没有立刻拒绝。
内心又起了挣扎，两个小人打架，行或者不行，那么简单的答案，却无法从他口中蹦出一个字。
他还需要点时间，想清楚。
蛊雕被伏，罪魁祸首抓住，井头村终于恢复平静。
黑夜寂寂，暗色漫漫，却终将过去。
天光微现，日出东方，象征光明的朝霞从天边蔓延。
杨戬已经在镜波谭前，和顺跟齐建民先到的场，看着这位真神施法把被蛊雕沉潭的剩下九名受害者肉体捞出。
九个大水泡从水面冒出，安然被挪到地面上，水泡触地就破。
一共十二名村民，前三位比较倒霉，被吃得只剩骨头，这余下的好歹保留了躯壳。
齐建成数了一下，见对上数就立马打电话叫来警局的警员和法医，该化验的化验，该解剖的解剖。
杨戬蹲下，手指在其中一个村民脖子大动脉上一压：“还不能解剖，人没死，还有脉搏。”
他站了起来，继续说：“但魂魄都没有了，生命体征完全消失是迟早的事。”
既然人还没死，就得送去医院，井头村只有卫生院，又叫了救护车把这九个村民拉去医院。
医生做了检查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脑死亡，只有脑干维持呼吸，只要家属授意就能拔管。
家属们哭天抢地，悲伤不已，强烈要求警察查出真凶，有些情绪激动的还直接给跪下了。
那两个小警员遇上这样的场面，也是搞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真凶就在山海卷里，叫蛊雕，一个似雕似鱼的大型猛兽，这能跟人一样处理吗？
这已经不仅仅是人间的事了，还涉及天庭秘事。
镜波谭的案件就算告一段落，就差对外给一个交代。
张涛在酒店就与上级沟通，召开电话会议，商量出个结果。
这样离奇的案子，肯定要低调处理，警局派了人到受害者家里跟家属说明情况。
只能分两个说法了，乔木林发现猛虎能吃人，已经派了人去追捕，那九名村民就是寄生虫感染，损害到脑神经。
恰好齐建民查到这九名村民中近半数爱吃鱼生，尤爱在这镜波潭垂钓，钓上来的鱼直接片了就吃。
而另外一部分的喜欢在这游野泳，跟这群鱼共同待在一个水源环境下，也感染了寄生虫。
“这说法能相信吗？”垚善问，听起来就有点难圆。
大家齐齐聚在杨戬屋里，张涛把处理方案同步出来。
被蛊雕吃掉的三个人，什么猛虎能只吃肉，骨头都能完好剔出来？
“那能怎么办？这事儿本身就离奇，能勉强符合逻辑就够够的了。”赵密说，手里捧了一把花生，从庭院那几个大妈桌上抓的，剥了一个往空中一抛，丢进嘴里。
和顺斜瞄一眼，“你少吃点，花生热量高，你够胖了。”
等人离开后，屋内只剩垚善和杨戬两人。
她问：“那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啦？”随即摆出期待的目色，“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往东走走，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杨戬一愣，这个问题问的，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以为垚善想留下来多逛逛，郊区空气清新过城市。
他想一下，不是不可行。
今晚是在井头村住的最后一晚，垚善照例先洗澡，换下的衣服到时候扔给杨戬拿去二楼洗衣室洗掉。
可这回，她待在浴室久久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