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太背对他们，花白了头发，发髻被盘起在脑后，瘦弱的身躯被面前的三角眼年轻人推搡。
年轻人粗鲁地手戳老太太：“只会浪费粮食，退休金这么点都不够我上网花的，都怪你，娜娜都跟我分手了！你个土老帽，有你当奶奶真倒八辈子霉！”
越说越气，情绪愈发激动，用了个猛力推她，“瞧你穿的衣服还打补丁，穷酸死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奶奶，没钱就去乞讨啊！”
眼见老太太一个站不稳往后仰，就要躺倒在地上，老年人摔倒可不是闹着玩的，杨戬一个箭步冲上去，扶在老太太身后，这才稳住。
老太太差点喘不过气，缓了缓，开口谢谢杨戬，杨戬这才认出：“于婆婆？”
垚善三两步追上来，气不过，指着年轻人破口大骂：“你有病吧，什么素质，这么对老年人，小心你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已经是垚善能想到的最惨最恶毒的下场了，毕竟她真的见过鬼，听杨戬杨哮略微说了下地府的规矩，知道了人有轮回，死后会被审查生平事迹，再决定怎么判。
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在死后得到充分体现。
年轻人竖起眉毛要对垚善不敬：“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多管闲事！”
看清垚善长相后，又起色心，不怀好意起来，“哟，这么好看，想管我的闲事？行啊，当我女朋友跟我回家啊！”
说罢，他抬起手就要搂垚善，杨戬哪能容忍自己的人被欺负？扶好老奶奶后就松了手，刚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就被人抢了先。
一道冷风卷过，年轻人已经被一个高瘦身影打翻在地，是黑无常范无救，冷着脸却硬着拳头把年轻人教训了一顿。
他声音低冷：“周良，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下次就不是挨拳头了。再敢对你奶奶不礼貌，我就用锁魂链把你的魂魄生生拘出来带回鬼城。”
范无救面色冷肃，周良听着他带了奇幻色彩的警告，非但没觉得是玩笑，反而有点相信这是真的，一阵阴风掠过他的背脊，他甚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杨戬听着这个名字，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于奶奶腿脚不便，被推搡了一下脚踝有点扭到走不动了，范无救一声不吭弯下腰把老人家背扶在背上。
垚善生怕奶奶会脱力往下掉，匆忙跟在范无救身后，扶在奶奶后背保护着，杨戬也由着她。
这是第一次踏进这个朴实老太太的家里，这个家面积不大，窄小逼仄，却是老人家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范无救代替奶奶行使主人之宜送上两杯热茶，奶奶笑眯眯：“抱歉，家里简陋，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
垚善和杨戬摇头表示不必客气，两人现在才知道奶奶的故事。
老人家一生悲剧，孤苦艰难，中年丧夫丧子，儿子儿媳车祸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徒留她一人在世上拉拔年幼孙子长大。
于婆婆含辛茹苦养育周良，说是一把屎一把尿抚养成人真不为过。
她没什么别的手艺，只能在筒子楼后面的土地里种点菜，白天去菜市买菜，晚上在街道上收矿泉水瓶和纸壳卖钱。
好不容易孙子长大成人，却是个不孝的，嫌弃她没钱，是个卖菜捡破烂的拿不出手，拿了她攒了多年的养老钱就出去和社会上认识的女朋友同居。
她年纪大了，管不了年轻气盛的周良，周良住在舒适小区里，全然忘记了她这个奶奶，她一个人继续住在城中村里，日复一日过活。
偶尔周良回来，不是探望关心她的，而是来要钱的。
上一次要完钱，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于婆婆没了积蓄，乾县又连下一个多月的大雨，影响了菜地收成，好多菜都烂了，不能卖，她只能到山林里去挖野菜。
就是在挖野菜的路上，于婆婆发现了重伤背靠树干坐着的范无救。当时的范无救已经有些半昏迷状态，于婆婆费了好大力气半拖半背扛着他回的家，悉心照顾。
聊了一会儿，于婆婆累了，范无救把家里的杂物收拾归纳好后搀扶她回房躺着，房子里都是于婆婆捡回来还没来得及卖的废纸壳。
杨戬见他轻轻把门带上后，问出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地府？”
范无救声音无波：“我的伤势还没好，等养好后就离开，把恶鬼被饕餮吃掉的事禀报大帝，再看上面怎么处理。”
眼下地府重中之重的任务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被人捅出大窟窿的地狱也被玉帝特派鲁班过去修好了，逃窜的凶鬼也基本捉拿在册，地府恢复平静。
鲁班这段时间确实辛苦，又要忙地府的重新修建，又要忙天庭wiFi的覆盖工程。
人生总有不容易，垚善唏嘘短叹，同情于婆婆的同时，又想起了自己的爸妈，心情再次陷入低落。
但这样的低潮没持续多久，她刚走出小巷道就听到天空突兀的一阵电闪霹雳，银色如巨龙的闪电划破天际，雷鸣巨响把她吓得窜进杨戬怀里，捂住耳朵就想钻进地缝里。
杨戬把手放在垚善后背安抚，抬头望天，他心里门清，这晴空霹雳为何出现。
他拍拍她，“走吧，早点回家。”
杨戬虚搂着垚善往车的方向走，开车离开。
一路上，电闪雷鸣，就是不见一滴雨落下，垚善纳闷：“怎么只听见雷声不见下雨？不会又和之前一样一下就是好几个月吧？”
杨戬没回，垚善也没刻意要他回，只是自言自语聊几句。
他兀自踩深了点油门，加快马力往前走。
这一连几道雷鸣，是天道在提醒他，他要承受惩罚了。杨戬作为天庭神仙，明文规定不能插手凡间的事，而今天他帮警察拦截了凶徒，就是擅自参与了凡间事。
破坏了规矩就要受到惩罚，神仙也不例外。
而神仙的惩罚，自然是遭天打雷劈，凡人违背誓言会不会天打雷劈杨戬不知道，但这种情况，他是一定避不开这场雷劫的。
到家后，杨戬去趟客房拿东西，看到杨哮捣鼓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这样投入，连他回来了都没留意到。
他只默默拿了个袋子，走到玄关穿鞋，跟垚善说了一声：“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也没说什么事，杨戬开门就离开。垚善纳罕得很，又听窗外一阵电闪雷鸣，骇得她跳了一下。
连客厅的灯都闪了一下，垚善小声嘀咕：“指不定会不会下雨，杨昭惠出去没带伞吧，我给他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