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把罐子往前一递。
我不明所以,歪头看他。
“姐姐喜欢吗?”
我不喜欢。
我特别特别讨厌虫子。
单手接过罐子,忍住想把它扔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冲动,我嘴角微扬,轻声开口。
“我很喜欢。”
阿修罗这才蹦蹦跳跳地走上前来,小白汪汪叫了两声也跟了过来。
他面上喜悦,就连映在他面颊上的光也变得柔和不少。
我把灯递给他。
阿修罗接过灯后就一直在我前面走着,时不时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像是在确定我跟上了没。
“下次晚上要出门记得叫我一起,你这样一声不吭的出门是会让人担心的。”
尤其是你现在还没什么自保能力。
阿修罗嘴上嗯嗯地答应着,但看他的样子心思早不知又飘到了哪里去。
下次还是我注意点的好。
一回到家,我就赶着阿修罗回屋睡觉去了,我则抱着透着微光的罐子回了房间。
打开门,正准备睡觉的我和桌上的文书大眼瞪小眼。
又瞅了两眼地上堆着老高的文书。
时间还早,还是再看会儿吧。
我认命地阅读起文书来。
这一看就到了后半夜,等到金灿灿提醒我该睡觉时,我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打开的写轮眼。
揉了揉不适的双眸,我疲惫地铺好睡觉用的软毯和被子钻了进去。
至于写轮眼。
我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的我白发披肩,身着华服,容姿艳丽,远看就如同雪化作的妖怪一般。
我是带着使命来到这颗星球的。
和我来的还有一位,想献祭我,不过被我宰了。
这里的人都是地里的尘埃,我只需轻轻一瞪眼,就可以立马表演一个烟花秀。
但那样太残忍了,我只是震退了他们。
我与众不同的样貌让他们赞叹,有个人类的天子把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我们有了孩子。
他是个善良的君王,但是个懦弱的丈夫。
我被他出卖,怀着孩子虚弱至极的我眼看着自己的侍女为了救我而被乱箭射死。
多么天真又善良的尘埃啊,天真地觉得那个懦夫此刻会在意我肚中的孩子。
你不仁那可就别怪我不义了。
我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吃下了本应该上缴高层的神树果实。
力量。
真的是太让人着迷了。
无限月读之下,天子临死遗言是一句。
“你到底是谁?”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神树慢慢缠绕。
那双眼睛……
被无限月读控制的那双眼睛……
好眼熟,我在哪里见过吗……
灵光乍现,梦境猛然如玻璃般从中心向四周碎开,无边的黑暗中,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站在对岸的人——
他被一阵风吹散了。
梦醒了。
我在床铺上蜷缩成一团,心脏如擂鼓跳动。
梦是从黑绝搞事的那天开始做起的,我心知肚明这是金灿灿在暗示我,写轮眼也是那天在梦里才知道的。
只是梦的内容在不断变幻,今日是第一次被梦里的景象惊醒。
那双眼睛。
父亲也有那双眼睛。
如果说那双眼睛是中了无限月读的表现,那么排除这个绝对不可能的理由。
他的眼睛又是怎么来的?
我思绪飞扬,坐起身去看窗外,天边连一点要亮的预兆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可能只是很短的浅眠。
我又闭上了眼,但已经没了睡意,可天还黑着。
我睁眼,望向房中唯一的光。
是那个罐子,它在桌上平稳地立着,其中闪烁的萤火微弱了好几度。
鬼使神差的,我起身缓步走到书桌前,伸出根手指戳了下透明的瓶身。
一点星光摇摇晃晃地沾在了我的指尖上,隔着无形的屏障,我蹲下身与它平齐,我们似乎是在对视,但我看不见它的眼睛。
忽然好想触碰它。
迫切地想知道它是不是和我同样,都是怀有温度的生命。
我来到窗前,拔出瓶口的木塞。
像是会发光的灰尘,它们飘着,没有回头,一股脑地向前飘着,飘进自由的黑暗里。
我看着它们远去,思绪随之沉淀又拉长,恍然想起记忆中那一刹那的惊艳。
无数的萤火虫争相飞向夜空,像是把碎金揉入了黏稠的深蓝里,交融流溢,散发着不张扬的温暖微光。
那是我第一次为一个宿主感到可惜。
那任宿主性格安静,不喜争斗,要才华有才华,要脑子有才华,明明是个傀儡皇帝逆袭的剧本,偏让他做成了个末代君王。
那漫天流萤与一杯鸩酒,便是他的最后一夜。
他不畏惧死,甚至还笑着对我说。
“谢谢你。”
我不理解他的道谢,但看到他那不同于往日的灿烂笑颜,再多的话也止于喉中。
思绪回转,我趴在窗前还想再看一会儿夜色,一阵寒风就把我老老实实地吹进了被窝里。
随着年岁长大,除了每日变得比之前忙碌了很多以外,我还逐渐发觉我的头发是越来越难打理了。
开始是头发长了,很难全部梳直,梳个头发都要抬好几分钟的手,有时候手臂直接累得抬不起来。
现在则是脑袋旁边的几缕碎发,每次看文书一不注意就要落下来遮挡视线,简直让我恨不得一刀割了完事。
再一次把木梳重重地扣在桌上,我抓着头发在镜子前无能狂怒。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在家里翻找了一番,终于在客厅的抽屉里被我找到了几条束发用的白绸。
看着有些旧了,不知是被谁用过的。
管他的,反正现在是我的了。
我把脸颊两旁的碎发各自用白绸绑成了细细的一捆,脑后披着的发不怎么碍着我的事,我也就没有去管它了。
批阅文书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至少一些简单的问题我已经能够闭着眼睛说出解决方法了。
阿修罗还要去上早课,门外却迟迟没有传来动静,又在屋里看了会文书,我出了房间。
阿修罗被我拽起时双眼还水雾朦胧的,我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敲让他强行清醒过来。
“不想被父亲说教的话就赶紧收拾东西去参加早课。”
我被父亲允许不用上早课很久了,所以根本不慌。
阿修罗这才有气无力地开始收拾自己。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平常舒展开的眉毛此时紧紧蹙着。
真是稀奇,这位祖宗也会有不开心的一天。
我伸手准备揉开他的眉心。
“怎么了吗?”
他沉默着,第一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且还避开了我的手。
我的手就这样在半空中停顿了刹那又缓缓收回。
他忽然又慌张地抬起头,语无伦次:“不是的,我……”
他不想说就算了,逼他开口只会适得其反。
“早饭已经做好了,快去吧。”
“那姐姐呢?”
“我已经吃过了。”
他没再说话,异常安静地去了客厅。
我当他是起早了还没清醒。
我目送着他走到转角,这才转身回了房间,开始了我一天一度的脑细胞大作战。
这一看就是一早上。
祯伊今天下午也依旧雷打不动地来请我去给他开小灶。
“阿修罗呢?”
他却是讶异地看向我:“啊?我还以为他回来了呢。”
“那小子今天怪怪的,我早上站在他面前打招呼他居然都没注意到。”
祯伊叉腰抱怨着,似乎是非常不满阿修罗的行为,但随后,他话锋一转。
“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我还是想问,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啊?什么刺激?
我朝他眨眨眼,表示没听懂。
祯伊声音停顿了瞬:“你没刺激他?但是他今天早上好好修炼了哎。”
我:大问题。
我想起阿修罗起床时那奇怪的态度。
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走前居然也没和往常一样前来问候我一声。
已经过了饭点,但他现在还没回来。
这一天天的……
手中握着的笔忽然断裂成两截。
好了,这下笔也断了。
我的心情更加不美妙了。
笔落在桌上的那一瞬,我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人轻轻颤了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抱歉。”
他头摇地跟个拨浪鼓似的。
“没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