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澄睁开眼,沾了水汽的睫毛缓缓扬起,露出底下幽潭般的瞳孔,苍白脸颊因怒意泛起薄红,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进领口,在真丝病号服上洇开深色痕迹。
明明狼狈至极,偏生透着股凌虐的美感。
傅景澄幽幽的眼神看向我,语气莫名有些哀怨,“你还知道来。”
暗哑声线好似裹着砂砾,刮得我耳膜生疼。
我眉头一皱,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病得果然很重。
下一秒我就开始纠正我的想法,并唾弃自己。
傅景澄这人懂不懂得感恩戴德啊!
我根本没义务来看他,专程来一趟说明我是个好人,他竟然用这种态度对我?
“那我走?”说完我故意将毛巾甩在他脸上,真的转身就走,傅景澄却伸手拉住了我的袖子。
他扯下毛巾,湿发凌乱地搭在眉骨,病号服领口在挣扎间敞开大半,冷白色的皮肤露出,衬得眉眼低垂的他,透出一股妖异的美。
“我不允许。”
又在自以为是说些言情小说里霸总才会说的话了。
还他不允许,他以为他是执法人员吗?
我气极反笑,恨不能手里再多一条毛巾甩到他脸上,“傅总是需要我帮忙挂个脑科吗?”
我想扒掉傅景澄那只手掌,但他抓得牢牢的,好似藤蔓在我袖子上生了根。
也是搞不懂,一个生重病、看起来虚弱得不行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秦白赶忙过来阻止,“你跟他计较什么?他是病人,而且发着高烧,现在说不定是在说胡话。”
我转念一想还真是这样,于是伸出另一只手在傅景澄面前晃了晃。
“这是几?”
傅景澄压根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霸道又蛮横地把我另一只手也抓住。
“不许比数字。”他像是在跟我放狠话,但看着我的眼神又带着某种缱绻意味。
“抱我。”
等他恶狠狠地说出这两个字时,我彻底僵在原地。
我感觉我……石化了。
这这这……这怎么会是傅景澄会说出来的话,我不顾上肉麻,伸手贴上傅景澄的额头,担忧地看向秦白。
“他不会是把脑子烧坏,烧成智障了吧?”
因为震惊,我的语气相当夸张,但神情又诚恳无比,秦白看了我几秒,竟然笑起来。
“只有你会说这种话。”
我还没弄懂秦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傅景澄却不满地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回头,只见他满脸幽怨。
我被看得全身发毛,“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就算你变成傻子也不允许!”
傅景澄撇撇嘴,没错,他撇撇嘴……我严重怀疑生病状态下的傅景澄,智力水平才刚刚达到幼儿园。
“你走。”
他忽然转移目标看向秦白,“你为什么在这儿?”
“你想干嘛?”
傅景澄向秦白发动三连击,秦白完全听呆了。
“你小子有没有良心?我在这儿当然是在照顾你!”
秦白被气笑了,但傅景澄无动于衷,冷淡的眼神毫无波动。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我看见秦白的眼睛睁得老大了,他冷笑一声,“你拿我当用完就丢的一次性道具吗?”
我心黄黄,听到这种话当即清了清嗓子,重重咳嗽一声。
“这房间里幽怨的人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了哈。”
听完我的友情提示,秦白才黑沉着脸离开房间。
傅景澄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眼角眉梢带了些餍足,他拉着我的手低低道。
“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把脸靠在我的手上,又抬眼看我,“现在你可以抱我。”
我尴尬地直扶额,“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抱你完全不是因为这里有其他人。”
“那是因为什么?”傅景澄仍旧保持那个姿势看我,衣衫凌乱、大片冷白的皮肤从他的病号服里透出来,我不自然地别开脸。
“看着我,并且回答我。”
手腕突然被冰凉掌心扣住,傅景澄不知何时撑起身子,随着他的动作,残余的水珠四落,湿漉漉的衬衫贴着精壮胸膛,水痕在布料下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肌肉轮廓。
他眼底好似烧着两簇幽火,苍白的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黎南霜,笑给我看。”
“神经病!”我猛地抽手,想要趁此机会挣脱他的禁锢,却被他轻松化解,身形仍被他牢牢掌控。
雪松混着淡淡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滚烫的呼吸拂过我颈侧:“我穿着病号服,当然是病人。”
“我喜欢你对我笑。”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皱了皱眉头,“但不能是谄媚的笑,我讨厌你那样笑。”
“所有人都可以对我那样笑,但你不可以。”
谄媚的笑?我一时呆住,不自觉回想起帮雨竹谈生意那会,对着傅景澄讨好地笑、甚至弯腰致意的情形。
所以那个时候他脸色那么黑……是因为不喜欢?
不对,谁要管他喜不喜欢啊。
跟犯病一样,一天天要求还怪多咧。
在我愣神的时候,傅景澄得逞般收紧手臂,病号服下肌肉偾张,他低头时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我锁骨,激起一阵战栗。
“你不主动,我主动。”
“傅景澄!”我狠狠皱眉,挣扎着去掰他铁钳般的手指,“你是病人,不是三岁小孩!”
“想吃糖去找你爸妈,我没义务负担你的无理取闹!”
或许是我掰他大拇指用的力道太大,他突然闷哼一声,额头重重抵在我肩窝。
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就这么一会没看,傅景澄的体温竟然飙到了三十九摄氏度。
我僵在原地,任由他滚烫的唇擦过颈侧动脉:“黎南霜你知不知道……你的怀抱有多温暖。”
我扯扯嘴角,现在怀抱温暖的另有其人,毕竟我的体温可没有三十九摄氏度。
从他发梢滴落的冰水无比寒凉,可傅景澄的怀抱又无比温暖,一时间,我仿佛懂得了冰火两重天是什么滋味。
他紧贴着我,一阵呢喃。
“我认输了……我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
我瞬间屏住呼吸,怀疑自己是被这混乱的感官刺激到产生幻觉。
傅景澄真的说了刚刚那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