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宫灯点点,凤鸾殿内却悄无声息,宛若一座寂静孤城。
沈婉宁靠坐于榻上,手中持着一本未翻的新书,眼神却空茫地落在案前那盏香炉上,袅袅轻烟缭绕,似将她心神也一并牵走。
谢皇后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整个宫廷之上。
表面一切安稳,实则暗流涌动。
“娘娘。”绿翘小声行礼,目光中掩不住担忧,“您已经三日未曾安寝了。”
沈婉宁轻轻点头,放下书卷:“我没事。”
“可是皇后……她的死终究不寻常。宫中已经有传言,说您是借皇上的名义,逼她自尽。”
沈婉宁眼神一冷,缓声问:“是谁传的?”
“暂时查不到,但有人在悄悄往太子那边靠拢。”
沈婉宁眉头微拧。
太子……是谢家的子嗣,虽年幼却生得聪慧,自谢皇后薨逝后,性情大变,连她送去的赏赐都悉数退回。若他再被有心人挑拨,必成后患。
沈婉宁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让人守紧东宫,暗中盯着。还有——派人将太子引来凤鸾殿。”
绿翘一怔:“娘娘,太子他……”
“若不让他亲眼看清这宫中局势,他早晚也会成为第二个谢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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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雨后初晴,朝阳穿过层云洒进凤鸾殿。
太子裴恒由两名老嬷嬷搀扶着缓步而入,一身素衣,年仅七岁,却已目光沉静。
沈婉宁看着他,嘴角含笑,却不含一丝温情。
“太子请坐。”
裴恒抬眸看她,眼底带着警惕与防备,但最终还是坐下。
沈婉宁吩咐退下左右,殿中只剩他们二人。
她将一张折叠纸展开,放在太子面前。
“你知道这是何物?”
裴恒低头一看,那纸上密密麻麻,正是谢家近十年来在朝中安插的亲信名单。
他猛然抬头:“你为何给我看这个?”
“让你知道,你母后从未想让你安稳继位。”沈婉宁声音如玉,带着一种淡漠冷意,“她谋划太深,不惜拉你一起下水,若不是陛下及时下旨罢黜权柄,谢家如今早已控制朝堂。”
“你胡说!”
裴恒怒吼,稚嫩的面容染上一抹扭曲,“母后是为了我!你不过是个贱妾出身,凭什么坐在凤位之上!”
沈婉宁眸光微凝,一把将他揪起,声音冷厉刺骨:“你敢再说一句‘贱妾’,我便让你一辈子都跪在未央宫前忏悔!”
裴恒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意吓懵,眼中渐泛泪光,眼睁睁看着那张冷美的面庞,忽然明白——她和谢皇后不同。
沈婉宁,不会对他有母性的怜悯。
“我不会害你。”沈婉宁松开手,语气缓和,“因为你是皇上唯一的子嗣,但若你妄图做谢家的继承人——我会让你也步你母后后尘。”
裴恒捂着胸口喘息,脸色苍白。
半晌,他低头行礼:“孩儿知错。”
沈婉宁盯着他,目中有一丝满意:“很好。你想当太子,就要学会什么叫隐忍。”
她唤来宫女,亲手为他披上外袍:“下去吧,记得今日所言,别让我再有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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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离开后,绿翘悄声靠近:“娘娘,您真要保他?”
沈婉宁缓缓转身,轻声道:“陛下已病入膏肓,这天下迟早要落入裴言卿之手。太子是他兄长之子,若他不够聪明,终将被清算。我只是——留一线生机。”
绿翘听罢,心头一震。
这便是沈婉宁。
冷酷、清醒、步步为营,从不留情,却也从不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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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一道身影悄然闯入凤鸾殿。
风卷珠帘,宫灯晃动,沈婉宁眯眼看着来人。
“是你?”
来者正是裴言卿,一袭玄衣,神色深沉。
他挥手遣退众人,走至她面前,垂眸凝视。
“你对太子的那番话……本王都听见了。”
沈婉宁神色不变:“你若心软,我现在便可以亲手除掉他。”
裴言卿忽而低笑,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不必。他若真能像你说的那样,藏锋敛锐,我不妨留他一命。”
沈婉宁靠在他胸前,静静听着那稳重心跳。
良久,她抬头,问:“若有一日我站在你对面,你会如何?”
裴言卿看着她,神情莫测。
“你不会。”他说,“因为你知道,除了我,没人能护你到底。”
沈婉宁轻笑,笑中带泪。
是啊,她知道。
可她也知道,这护,是带血的锁链,终有一日,会把她拉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