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陵北驿,地处京郊偏北,乃朝廷设立专供皇族巡幸与文武重臣出行暂歇之地,极少对外开放。沈婉宁披着斗篷,在韩瑾阳的护送下,于夜色中悄然抵达。
三年了,这里依旧冷清。青石铺路,荒草萋萋,角楼下隐约还有褪色的龙纹旌旗在风中飘荡。
韩瑾阳低声道:“这驿馆三年来未再启用,负责打扫的是一名老仆,名唤王贵,已候在内堂。”
沈婉宁点头,轻声吩咐:“无人来打扰吧?”
“都安置妥了。”
她拾阶而上,一步步踏进尘封往昔。
**
堂内,老仆王贵拄着拐杖,见她进来,便颤颤巍巍跪下:“老奴参见沈大人!”
“你就是王贵?”沈婉宁扶他起身,语气平和,“三年前,有一笔三千两黄金调拨至此。你可知用途?”
王贵迟疑片刻,道:“那一日,确有车马来,带了一箱封好的物件,说是皇命,不许开封。来人带着周侍卫的令牌,还有一封写着‘甄’字的调令,说是昭仪娘娘亲谕。”
沈婉宁目光沉了沉:“之后呢?”
“那夜……”王贵神情陡然痛苦,“那夜,北院传来异响,老奴本想上前查探,却被守卫拦住。翌日清晨,一切如常,连那箱东西也不见了。”
沈婉宁心头一紧。
“你可记得,那夜北院驻有何人?”
王贵眼神发虚,却突然跪地痛哭:“大人,老奴不敢说,不敢说啊!那人如今是天上之人,奴才一个微命……”
“说。”韩瑾阳厉声。
老仆嘴唇发抖,终于低声道:“是、是当今的——摄政王殿下。”
沈婉宁仿佛被雷劈中般站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
**
靖王案之后,摄政王李湛一步登天,权倾朝野。当年他原是三皇子之子,与靖王并为宗室翘楚,可从未有证据指向他曾涉案。
“殿下为何会在那夜出现在云陵?”沈婉宁低声问。
“听说是奉皇命巡边回京路过此地……”王贵已哭得声音发哑,“可那日他带来的人都戴着面具,未进驿馆正殿,只停在北院。”
沈婉宁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画面——
靖王失踪那夜,一骑快马自皇宫方向奔出,绕过京畿直奔北驿,而那夜恰好无月……如今串联种种,她终于意识到,靖王或许并非在皇宫被害,而是被人暗中押往云陵!
而甄昭仪与摄政王之间的联系……
一条早已织好的网,悄然张开。
**
“查!”沈婉宁下令,“北院三年前驻守名册、当值内侍、夜巡记录、宫内调拨密文,统统查清!”
韩瑾阳领命而去,夜风起时,沈婉宁站在院中,仰望灰蓝的天空,心中仿佛响起靖王曾经对她说的一句话:
——“若我有一日身陷囹圄,你可敢为我一人,倾覆这宫中江山?”
她当时只笑:“你又怎会陷于囹圄?”
如今看来,她笑得多傻。
**
两日后,韩瑾阳回报:“已查得确凿,当年云陵北院由摄政王一心腹副将‘沈仲策’亲自押阵,名义上是防备外敌,实则调入暗卫二十名,皆无京内籍贯,身份成谜。”
“甄昭仪那封调令呢?”
“不是宫中制式,乃私函伪造。”
“意思是,有人假借甄昭仪之名,暗渡陈仓?”
“极有可能。也许甄昭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摄政王为何要藏靖王?”沈婉宁低声问,“若要他死,大可在宫中下手,若留他一命,意欲何为?”
韩瑾阳眉头紧锁:“除非,他还有利用价值。”
沈婉宁顿觉后背发凉。靖王向来通兵略、善政务,是朝中少有的王族良将。若他未死,摄政王留他,是为挟制、筹谋,还是……
“设局。”她沉声道,“这场棋,从靖王失踪起,便不仅是陷害,而是——夺鼎之谋!”
**
回宫路上,春雷乍响,马蹄声声如擂鼓。
沈婉宁合上调查卷宗,一句话反复萦绕:
——靖王,或许还活着。
而他此刻,被谁藏在天牢?藏于地宫?或,藏在一处她从未设想的暗地。
风起云陵,旧情如梦。
曾经并肩携手的旧人,是否还记得她承诺过的那句话:“哪怕全天下与你为敌,我也护你周全。”
她抬头,望着被乌云吞噬的天色,暗自誓言:
“李湛,你若敢伤他,我,便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