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柏打电话前，不是没有过犹豫，不是没有想过再赌一次，靠自己把他的小坏东西保下来。
但不远处那两台车，像两记响亮的耳光，抽醒了他所有的侥幸。
他不能拿宁欢的命去赌。
为什么，为什么宁欢就是不听话，哪怕能再给他点时间，他都能亲自找地方把宁欢藏起来，让黎慕云找无可找。
但宁欢只给了自己二十四小时。
“我操。”黎川柏将头抵在车窗上，心口是密密麻麻的不甘与痛楚。
好半晌后，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拿出手机，拨给了另一个号码。
接通时，他的语气再度恢复以往的冷硬，带着上位者的命令口吻：“带上人，把我给你发地址的这一片围住，记住，只堵不打。”
“收到。”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才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下意识点开手机相册，那里有一个男孩坐在床上的照片。男孩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破破烂烂的棉花。
他神情认真，仿佛手里的是什么稀世珍宝，而那团棉花里，还带着红褐色的血迹。
那是自己的血。
黎川柏心里那股混杂着不舍、愤怒和无奈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
他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明明已经告诉他了，外面有黎慕云，让他先避一避，哪怕撒个谎，多关几天，等风头过了再从长计议。
可那小家伙为什么就是不肯听。
“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点？”黎川柏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小脸，低声喃喃。
真相？道理？在专横跋扈又护短的黎慕云面前，一文不值。
外面很快传来车辆疾驰的声音，几辆银白色的商务呼啸着包围了黑色商务，恰似棋盘上一举落定的白子。
黎川柏的人到了。
黎慕云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将车窗彻底降了下来，露出几张冷若冰霜的脸。
时间分秒流逝，两方人马展开无声对弈，整整僵持了一夜加半个白天。
天亮后，来往的人群都忍不住侧目打量起这边。
局里的值班警察换了两拨，有人出来看过几眼，皱着眉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摇摇头。
毕竟，只要没发生肢体冲突，没阻碍交通，法律的手就伸不到这片无声的战场。
整个过程里，黎川柏没接到黎慕云的一个电话，可外面却又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台灰色奥迪，宛如新加入战场的敌军。
黎慕云怕是铁了心要带走宁欢了。
黎川柏的心越来越沉，不停看着时间，期待江屿知的到来。
下午一点左右，天空突然下起小雪。黎川柏望着这一幕，恍惚间前不久也是这样的雪天，他拉着宁欢回了老宅。
不一会儿，旋转门转动，一道消瘦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男孩穿着一件单薄的羽绒服，风一吹，便瑟瑟发抖。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面色格外苍白。
黎川柏直接冲过去将外套脱下来罩在男孩身上。可就在他把人揽入怀中时，忽然发现那双原本漂亮明媚的眸子里，再不是依赖、委屈，而是彻头彻尾的怨恨。
他怔愣片刻，根本说不出话。
宁欢没看黎川柏，也没看对面虎视眈眈的刺青大汉，他直直抬脚就往警局大门外走，步伐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坚决。
“宁欢！”黎川柏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急。
宁欢根本不搭理，甚至不回头，仿佛身后是个陌生人，不，是个仇人。
他自从被关进拘留室里，就在等。他在等黎川柏能接他，能抱抱他，能安慰他。
可那人不仅什么也没做，甚至还期望他能多关一阵子。什么黎慕云？这他妈是法治社会！
黎川柏找的所谓借口，真把他当小孩子在耍。
男人可以不爱他，辱骂他，甚至怨恨他，但是怎么能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颠倒黑白强行扭送他进监狱？
什么谩骂孕妇判刑三年，都是唬人的，那一定都是黎川柏的意思。
宁欢一辈子活得像个苦菜花，以前穷，因为漂亮过得又难，一直摇曳在风雨里，孤苦无依。尽管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虽然抱怨却也明白，是他自己贪财虚荣，怨不得旁人。可今天他明明没错，却要被黎川柏强行送进去，这算什么？
这他妈！这他妈！是法！治！社！会！
这个问题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慢慢发酵成汹涌的恨意。
是不是黎川柏怕他的父亲从此不给家产，所以才要和自己划清界限，让自己永远消失，以作交代？
是的，就是这样，一定是！那座盛宸公馆，谁不想要，谁会为了所谓儿女情长放弃金钱？
反正他宁欢做不到。
想到此处，宁欢眼里多了些释然。反正他俩都是王八蛋，夫妻也算不上，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没毛病。
他踩着地面薄薄地积雪，慢慢往前走去。
此时黎川柏站在那儿，望着雪里男孩执拗的背影，一时间心如同被冷风刮过般，刺得生疼。
随着宁欢的举动，对面商务车里立刻下来几个壮汉，动作迅速地横亘在他面前，形成一堵肉墙。
宁欢一愣，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面前的人。他想绕开，却被人寸步不让地挡住。
“宁先生。”
宁欢听到呼唤，侧头望去，却见是那个曾经在公馆门口迎接的老头。
“老爷子叫您过去谈谈。”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如一道冰冷的锁链，狠狠遏制住了宁欢的脖子。
宁欢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看向黎川柏，眼神里闪过一丝求助，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怨恨覆盖。
那道视线如同一把小锤子，一下又一下凿着黎川柏的心。
黎川柏只觉得一下痛过一下，最软的地方仿佛疼得滴出血来。
可他不能带宁欢回家。离开警局的保护，那就全完了。
“宁欢，先回来！”他听见自己声音带了抑制不住地迫切，同时暗恨江屿知为何还是迟迟不到。
可宁欢却没听，见眼前人不让地方，他直接换了个方向从侧面走出这片区域。
那老者对壮汉们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伸手去抓宁欢。
见到这一幕，黎川柏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发出暴喝：“谁敢碰他！”